由于情况有变，王朝阳不得不彻底调整他这几天的行程。他需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去参加省科技厅组织的研讨会，然后也需要抽出一部分时间去探望医院里的温博昌。
温博昌的情况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终究还需要人悉心照料，基本上都是由董玉玲和王朝阳轮流来。
在医院照料的这段时间，王朝阳显然注意到，自从温博昌病重住院以来，滨桥集团的领导层只是象征性地探望了一次，其他时间很少有人露面。
王朝阳不好直解询问温博昌，只能从侧面儿跟丁涛了解原因。
丁涛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温老作为滨桥集团的技术骨干之一，自然也是颇受大家尊重的。但尊重并不等同于喜欢。温老的性格一向严厉，办事古板，又从来不喜欢拉帮结派。
集团里遇到任何看不顺眼的人和事，他都会毫不留情地直接指出来。就连那几个老总和副总也没少挨他的批评。
所以要从人缘的角度来说，温老实在是差了点。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实权，只是一个退休又返聘的老工程师。”
这个原因，其实温博昌活大半辈子了，心里是非常清楚的，而丁涛也不止一次跟他聊过这事，但是温博昌坦言自己就是这么个性格，眼里容不得沙子。
话说回来，温博昌本人对现在的状况倒是很容易接受，不止一次地跟王朝阳他们说，自己这个性格，还是喜欢安静的。要是每天病房里都进进出出的很多人，那他反倒受不了了，更不用说那些人多数都是表面带着笑容，实际上心里都满不乐意的。
这阵子董玉玲每天都去集团上班，会主动去了解由周浩主导的项目进展情况。然后借着在病房里跟王朝阳见面的机会，把进展情况说给他听。
在讲完周浩所制定的几步走方针之后，董玉玲急切地问道：“这几个步骤制定的有没有问题？”
王朝阳道：“问题不大。”
董玉玲紧张的神情立即松缓了下来，然而又瞬间有些失落。
王朝阳看在眼里，忍不住打趣道：“你就这么希望周浩早些出漏洞啊？”
董玉玲心思被看穿，忍不住微微红了脸，但是紧跟着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一方面担心周浩出错会让集团遭受重大损失，但另一方便，我又不希望让他那种小人奸计得逞。说句自私的话，我也不希望滨桥集团的问题这么容易被解决。”
温博昌听着前两句还在微微点头，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诧异地问道：“怎么能这么说？集团的工程效率问题可是困扰咱们十多年的顽疾啊，早点解决有什么不好？”
董玉玲倔强地摇了摇头说：“那的确是困扰十多年的顽疾。若是以前我也非常希望能把这个顽疾尽快解决掉，但是现在我的心都有些凉了。
老师您住院这么长时间，集团里的那些大领导几乎就没有露过面！他们心里想的都是做业绩做表面文章，能有几个切切实实地关心效率问题的！”
温博昌板着脸摇头道：“玉玲，我自己都想开了，你怎么反倒钻牛角尖了呢？
董玉玲的眼圈有些泛红，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丝的哽咽：“老师，我不是钻牛角尖，只是觉得委屈，我替您委屈得慌。
以往做其它项目时也是这个样子，只要是您主抓的项目，哪一次不是拼了命地往前冲！遇到任何困难，您几乎从不向集团里面伸手要资源，能自己解决的都自己解决了！可到最后，功劳有几分是落在您的头上的？”
温博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玉玲啊，我知道你这是关心我为我打抱不平。但是你若再这样小家子气，那老师可就真生气了！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
董玉玲咬了咬嘴唇，不再说话。
温博昌则充满怜惜地抚了抚董玉玲的额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做最好的自己让祖国去选。这是刻在我骨子里的一句话。我一直认为，一名合格的工程师就应该踏踏实实做事情，不要满脑子想那些功劳和名利。我自己做到问心无愧也就是了，至于委不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王朝阳原本没想去打断这师生二人的交流，但是听到这里感慨颇深，实在忍不住插嘴道：“温老您这个观点我不是很赞同。凭什么咱们踏踏实实做事情的人就应该受委屈，反而那些舞权弄势的人却占尽了风头？”
温博昌缓声道：“这是一直存在的现象，就算你我不接受也改变不了什么，总不能跟他们同流合污吧？”
王朝阳笑道：“自然不能同流合污，但是也不能一直摆出一副待宰羔羊的样子。咱们做技术出身的这些人骨子里都是有一份骄傲的，但是也绝不能让这份骄傲变成累赘，变成委屈的借口。”
温博昌微微惊讶地看着王朝阳，道：“你这个小同志这种想法非常危险啊。你看不惯那些人的作风就想跟他们斗，但是斗来斗去你就会发现，你也变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那句粗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是说，狗在吃屎，你不要过去跟它讲道理，不然它还以为你要跟它抢吃的，反过来会咬你一口的！”
王朝阳和董玉玲忍俊不禁，都被温博昌最后这句话给逗乐了。
只有一旁正在准备换吊瓶的小护士用力咳了一声。估计是在暗暗吐槽，明明看着都是文化人，怎么说这么粗俗的话。
温博昌咧咧咧嘴主动说道：“是我用词不当，我检讨。”
王朝阳笑着说：“我倒觉得您这话说得非常形象。这么说吧，咱且不管狗在做什么，总之，现在它是不招人待见的对吧？既然不招人待见，那么何必跟它讲道理。索性拿个木棒敲它两下。等它知道了疼，自然会夹着尾巴逃走的。”
董玉玲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她兴奋地看着王朝阳问道：“所以你已经有计划了吗？周浩那边已经得到公司高层的支持，他的项目也办得风生水起的。你觉得该怎样对付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