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阳没有拒绝三泉智子的提议，当即夹起一个金枪鱼寿司，在芥末醋的小碟子上轻轻沾一下，然后送入口中。
这个看起来很随意，也很自然的举动，令三泉智子暗自失望。芥末又叫辣根，是一种很神奇的调味品，用量恰到好处，可以起到除腥提鲜的作用，用量稍多一些，会引起“鼻腔共鸣”，无论何方神圣都会出尽洋相。
王朝阳没有出洋相，三泉智子暗暗失望，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味道怎样？”
王朝阳道：“很不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家吃的菜包饭。”
三泉智子一怔：“什是菜包饭？”
王朝阳道：“用新鲜的白菜叶，涂上豆瓣酱和辣酱，撒上葱花和香菜末，然后包上米饭一起吃……那味道绝了！”
三泉智子笑道：“如果你想吃菜包饭，何不问服务员有没有？不过我猜，这种高档的饭店不会有菜包饭。”
这话暗藏讥讽。
王朝阳不以为意，继续品尝满桌子的菜肴。张苗苗显得有些拘谨，对菜品不熟悉一直不敢动筷子，只有见王朝阳吃过的她才敢吃。这样慢慢下来，也就放松下来。
对面三泉智子心里暗暗诧异，没想到王朝阳这么熟悉吃日料的门道。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原本想着等王朝阳出尽洋相，她可以借题发挥，说出一套南阳市这个地方的格局很小，在这里即便混得风生水起也难免眼界狭隘，外面的世界很宽广之类的说辞。
但眼下情况，只好腹稿憋回肚子。
抛开心机不论，这家新开的饭庄味道还是不错的，吃得七七八八之后，渡边雄策提起另外一个话题，平顶山煤矿项目的竞争。桌对面是双方竞争者，这个话题颇为敏感，但此刻人本重工方面占据优势，他不介意放在桌面讨论。
方案占优，政策倾斜，这是人本重工的优势所在，面对这种优势的碾压，红星厂已经没有还手之力。
红星厂唯一的出路是认输。
渡边雄策提出话题之后，三泉智子道：“大局势已定，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我好奇的是接下来红星厂打算怎样？恕我拙见，这个泥潭陷得越深，损失越大，红星厂最明智的选择是今早认输……这话两位请认真考虑一下。”
说这番话时，三泉智子一改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仿佛是真心地替红星厂考虑未来。
王朝阳正要说话，张苗苗却抢先开口：“如果说这个项目是泥潭，想必人本重工的消耗也很大，你们的体量是红星厂的数十倍，这种消耗会成比例增加。”
三泉智子没料到张苗苗会想到这方面，坦然道：“没错，体量大消耗大，但人本重工会拿下最后的胜利，这种消耗是有价值的。”
张苗苗道：“不。结果没有出来之前，你们未必一定赢，而红星厂未必没有希望。”
三泉智子微微发怒：“不见棺材不掉泪吗？”
张苗苗不再说话。
王朝阳呵呵一笑，静静看三泉智子，持续三秒钟。三泉智子嗔道：“你看什么？”
“你心虚了。”王朝阳。
“胡说！”三泉智子。
“不心虚，为什么要发怒？”王朝阳。
“我有发怒吗？我只是诉说事实罢了！”三泉智子沉声道。
“但你说了事实的一半。另一半却故意隐瞒！你方才说人本重工的体量大，但能够获得最终胜利，消耗也是可以接受的，但你没有说时间。三泉智子小姐，你的身份虽然高，但想必也不能一意孤行。你亲自挂帅来开拓中国市场，消耗大量资源不说，现在又把藤野第三重工牵扯进来，如今久久不见成果，贵集团内部的压力已经很大了吧？”王朝阳说完，继续静静盯着三泉智子。
三泉智子冷冷道：“你太小看我了，没有人能给我压力！”
王朝阳轻声笑道：“是吗，那就奇怪了！三泉智子小姐身份尊贵，对我们这种草莽英雄一向不屑一顾，今天巴巴请我们吃饭，还不辞口舌分析局势，难道纯粹出自友谊？”
三泉智子意识到又一次小看王朝阳了。如今来此集团内部的压力确实很大，且不说那个跟她竞争王位的哥哥，一半以上的懂事已经对她的行为表示不满了。海外市场拓展向来不是一蹴而就，成功了则名利双收，一旦陷入泥潭，将成为集团的财政包袱！
这次请客吃饭，看似偶然，其实三泉智子早有此意。她希望通过介绍局势，而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没想到，王朝阳把局势看得这么透彻。
三泉智子努力告诫自己，做大事者必须沉住气，对于王朝阳表达的疑问，她得反应是不予理睬。
王朝阳那边似乎没没有期许三泉智子的回答，继续低头品尝美食，还时不时地给张苗苗讲解。张苗苗最初放不开，现在已经适应新的菜系，学着王朝阳的样子去品尝。
后半程双方交流不多，直到最后王朝阳才再度开口。
“谢谢智子小姐的款待，作为回报，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王朝阳道。
“客气。”三泉智子面无表情地笑道。我堂堂人本重工，怎会找别人帮忙！
王朝阳看出她的意思，也不介意，又说了声谢谢，带着张苗苗离开饭庄。
他二人离开后，三泉智子把酒杯重重地摔在桌面。一旁的渡边雄策急忙起身说，智子小姐请息怒。
当着自己人，三泉智子没有继续掩饰情绪。她真的怒了，小小一个红星厂的技术员，哪里来的自信跟自己哪样对峙，局势已经对红星厂不利，他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或者说，三泉智子所生气的正是王朝阳这种明明已经处在不利局面，却仍能自信面对一切的气度！
这种气度莫名其妙，却令人愤怒。三泉智子道：“渡边君，劳烦你亲自跟藤野第三重工的人强调，这次的方案必须获胜，如果有半点差池，他会变成流浪狗！”
渡边雄策点头：“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