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回到自己办公室时，钱福山的几名部下已经在办公室里等待了.见钱福山回来，他们便按耐不住上前询问总经理对这些最新方案是什么态度，是不是感到非常惊喜，会不会给予技术部特殊嘉奖，有没有希望奖励额外奖金……
钱福山知道，这几个人都是跟自己拼了整整一个月的得力干将，如今方案完成，理应得到嘉奖。但此时钱福山心情糟糕，一时没忍住发出火来，把这几名员工痛批了一顿，让他们立刻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之后，钱福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忍不住回想方才总经理侯青海的一番谈话。
有些心寒，也有些无奈。
心寒在于他和他的团队，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斗在总经理的眼中竟然变了味道。
无奈在于，这种观点在龙源重工里并不罕见。尤其到了中高层领导的层面，一举一动的背后，似乎都必然隐藏着某种目的，那种纯粹为了理想的奋斗，反倒显得幼稚和可笑。
积重难返呀！
随后钱福山又开始考虑，侯青海为什么要在今天这种场合点明这一点？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究竟是什么呢？
作为侯青海的老部下，钱福山以往没少去揣测上意，但这一次由于心烦意乱，反倒想不清楚了。
钱福山迫切想找个人谈一谈这件事情，想到的第一人便是赵立川。然而就在钱福山准备动身去找赵立川时，脑海中突然闪过另外一个念头。
他从电话簿里翻到了当初王朝阳留下的联系电话，没有迟疑地拨了出去。
两军对垒，各为主帅，此时打电话联系绝对是一个疯狂之举。不过说起来奇怪，从刚刚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开始，钱福山就忍不住想跟王朝阳聊上几句。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筒里传来王朝阳略带惊讶的声音：“钱经理，您好您好，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您怎么亲自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有什么指教，请讲。”
听王朝阳的语气非常客气，钱福山也笑了笑说道：“你们红星厂现在名声在外，你又是南阳重工产业基地的执行主席，指教不敢当，只是想找你随便聊几句。”
王朝阳连连道：“那些都只是虚名罢了，我们红星厂发展得再快也是新人，跟你们龙源重工是没法比的。”
听到恭维之话，钱福山觉得心里十分舒坦，但转念间又思及现在的状况，无奈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虽然你们是后起之秀，但却锐气十足，你们给出的方案可是给我们带来不少的冲击，甚至我们很多固定客户源都发生了动摇呢。”
王朝阳倒是没有故意装聋作哑，而是笑了笑，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事儿我也有所耳闻。所以钱经理打电话来不会是兴师问罪的吧？”
钱福山叹了口气：“兴师问罪谈不上，毕竟你们红星厂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各凭本事吃饭。而且你们的方案，实话跟你讲我也都看过，确实高明。”
此刻电话里突然传来王朝阳爽朗的笑声：“钱经理不但看过我们的方案，还见过我们的人呢。马晓燕和孙启革都跟我讲过，钱经理亲自见面给了他们不少指点。在此我也谢谢钱经理的不吝赐教了。”
听到这里钱福山顿时有些脸红，含糊地说道：“指点谈不上……谈不上。马晓燕和孙启革两位虽然都是年轻人，但是他们的技术实力出众，我反倒受到很多启发。不瞒你讲，我的团队也在更新方案呢！等我们拿出方案，你们红星厂的方案未见得有多少优势。”
王朝阳笑道：“这是好事啊，有竞争才有进步！你我都是搞技术的，本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那独孤求败为什么会郁郁而终？就是因为找不到对手。我也十分期待你们能拿出新的方案来呢。”
这番话从字面理解，无疑是充满挑衅意味的，但王朝阳的语气却是极为诚恳，让人听了没有丝毫的不快。
但这种语气却令钱福山非常不适应，忍不住问道：“你真的不担心，我们拿出最新方案？”
王朝阳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
钱福山忍不住用手指敲着桌面，疑惑道：“最新方案意味着最新的竞争优势，最新的竞争优势意味着订单的归属，没有订单企业都得喝西北风，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吗？”
王朝阳呵呵一笑回答说：“这个道理没错啊，但如今的红星和龙源重工都已经脱离了温饱阶段，除了考虑订单总该有些更高的追求吧。”
听到此处，钱福山突然哑口无言。是啊，总该有些更高的追求吧。
一时间电话双方沉默，钱福山没有说话，王朝阳也没有说话
缓了好一会，钱福山才有些失神地说道：“追求是每个人都有的，但有些追求在现实和人心面前会显得不切实际。”
王朝阳顿了顿，只沉重地说了两个字：“理解。”
“嗯？”
钱福山方才的那句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奇怪王朝阳竟能理解。
似乎感受到了了钱福山的疑问，王朝阳主动解释道：“追求这种奢望的东西，是需要土壤的，你们那位侯总是一位务实的领导，恐怕容不下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吧。”
钱福山听得微微一颤，顿时哑口无言，他没料到王朝阳果真能一语中的。
龙源重工的总经理侯青海并非技术出身，对技术创新一向不够重视。
想当初侯青海刚刚接任龙源重工一把手，再拿下一批重要的矿山机械类订单以后，就再没有把精力放在产品技术研发上，反而绝大多数时间都在跟甲方客户沟通感情，也就是喝酒吃饭了。
项目在临近交货期发现重大安全隐患，几乎导致龙源重工破产，但侯青海硬是凭借他特有的交际手腕扭转了局势，令龙源重工化险为夷。自那以后龙源重工便走上了高速发展的道路。
对于这段并不怎么光荣的经历，侯青海却毫不忌讳，反而多次在中高层领导层中进行宣扬。侯青海的经营理念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