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这番话，钱福山不禁陷入深思。红星厂的这种新人培养模式，给了他思想上很大冲击，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但仔细想来似乎又不是关键所在。
赵立川又问钱福山：“你知不知道红星厂办事处的工程师是怎样向上级汇报问题的？”
钱福山摇了摇头没有开口。但脑海中所想的却是龙源重工这边汇报问题的方式，总的来说就是采用逐级向上汇报的方式，普通工程师向组长汇报，组长向主任汇报，而主任向副经理或者经理汇报，由此逐级上升。
赵立川似乎看透了钱福山所想，笑了笑说道：“其实红星办事处没有固定的汇报方式，每一名普通工程师都可以直接去找王朝阳商量问题。而有的问题也不必取得王朝阳的同意。红星办事处还设有一个专家组，普通工程师遇到问题，可以向专家组成员中的任意一人征求意见。”
听到这里钱福山轻篾地撇了撇嘴角：“典型的小型企业打法，没有规矩可言，等企业规模达到一定程度后，为了加严管理强化机构，必要的汇报流程是很有意义的。”
赵立川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说道：“拿咱们龙源重工举例，你觉得现在的管理方式很合理吗？任何一个问题都要按照主任副经理经理这样的方式去汇报，拖都拖死了。这也是企业效率低下的关键点之一吧。”
钱福山道：“效率和组织机构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赵立川无奈地摇了摇头：“老钱，你还是听我把话说完吧。红星厂办事处现在的打法看似没有什么规律，实则王朝阳给了一个非常恰当的说法，他管这叫扁平化管理。
这个词儿我也是头一次从王朝阳那里听到，意思是说任何一名员工都是独立个体的存在，他们有各自需要负责的问题，有各自需要考虑的事情。
部门的领导对普通员工而言，是一种可以寻求帮助的资源，而不是制约他们行动的束缚，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上激发员工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又可以让整个部门有效的运转起来。”
“扁平化管理这词儿倒是够新鲜的。”钱福山眯着眼睛小声嘀咕道。
“王朝阳那个家伙肚子里总会冒出各种各样的新名词。”赵立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从他口中听到各式各样的新鲜名词和新鲜理念，可不止这一次。”
钱福山继续眯着眼睛，方才赵立川一番话令他感触颇深。
赵立川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再给你说几件红星厂办事处的事情吧。省里的刘芬明教授和葛庆利教授，你都认识吧？他们跟王朝阳的关系非常不错，会定期去红星厂办事处做讲座，所讲述的内容都是这个行业的知识。”
“竟然有这事儿？”钱福山深深地感到震惊。刘芬明和葛庆利两位教授他当然认识，那可是省里鼎鼎有名的专家，两个人在机械行业算是一对有名的伉俪，技术水平都非常高，同时都是大学教授，并且都参加过多项行业标准的起草工作。
这种人物举办的讲座含金量是非常高的，一般企业想请，都得看他们的脸色。钱福山实在想不通王朝阳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能让两位教授定期去红星办事处做演讲。
赵立川伸手捋了捋胸口，示意钱福山淡定：“另外你知道吗？红星办事处的那些年轻工程师现在都在热衷做一件事情，说出来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事情？”钱福山好奇地问。
“王朝阳似乎是从葛庆利教授那里得到的门路，鼓励办事处那些年轻工程师发表论文。有那么几家省里举办的学术杂志期刊，如果你去看就会发现上面有好多文章都是红星厂办事处的工程师发表的。
甚至说有一家学术杂志里的文章超过七成以上都由红星办事处的工程师承包了。这就导致那个期刊几乎成了红星厂办事处的专刊。
我的钱大经理，想问您一下，咱们龙源重工这群搞技术的，有几个能在省级杂志发表论文的？”
“这是真的？”钱福山不敢相信这番话，双眼瞪圆，嘴角微微发颤，很明显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当然是真的。回头你自己买几本期刊看一看就知道了。”
钱福山的呼吸明显开始加重，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从赵立川口中得知的关于红星办事处的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已经令这位钱经理彻底无法淡定。
扁平化管理，定期的专业讲座，积极的论文发表……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钱福山的脑海中形成一个大致的画面，红星办事处是一个年轻人居多，充满活力，又充满创造力的集体。这种集体跟龙源重工这种死气沉沉毫无创新力和生命力的集体产生了鲜明的对比。
钱福山突然感觉自己后颈发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站在自己对面的敌人的真正实力。
红星厂虽然是一个小厂，但面对红星厂办事处这样的技术团队，龙源重工多半只有被吊打的命运吧？
接下来赵立川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继续留在钱福山的办公室，只是在临走之前，再一次拍了拍钱福山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老伙计，你面对的对手绝对不一般，好自为之吧。”
目送赵立川离开后，钱福山一个人站在窗边，已经戒烟一个月的他又忍不住重新点燃了一根，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看着窗外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钱福山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以往这个时候，钱福山通常会去茶水间打上一杯热水，回来的路上，去其他人那里闲聊几句，这样随便随便一打发，就可以收拾东西，准备下班了。
但今天的钱福山却一改常态。对下班的铃声置若罔闻，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感觉胸中有一口闷气发泄不出来，浑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