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消失在宫墙的尽头。
那股压在所有人头顶的,沉重如山的气息,才终于缓缓散去。
宗庙大殿内,跪了一地的宗室王爷们,一个个,仿佛被抽掉了骨头,瘫软在地。
他们的朝服,已经被冷汗浸透,紧紧地贴在背上。
劫后余生。
这是他们此刻,唯一的感受。
赵谦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
他的双腿,还在微微发颤。
他输了。
输的,一败涂地。
输的,毫无悬念。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自以为万无一失的政治逼宫,最后,却演变成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而他自己,从一个挑战者,变成了一个摇尾乞怜的,求饶者。
巨大的羞辱感,和更深沉的恐惧,在他的心中交织。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站在大殿中央的,白衣青年。
陆渊。
一切,都是因为他。
这个人,就像一个来自深渊的魔鬼,他能看透你所有的心思,然后,在你最得意的时候,用最残酷的方式,将你所有的希望和骄傲,彻底击碎。
陆渊也正在看着他。
那份平静的目光,不带丝毫的嘲讽或得意,却让赵谦感到,比任何羞辱,都更加难受。
那是一种,上位者对失败者的,漠然。
仿佛他赵谦,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跳梁小丑。
陆渊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赵谦,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一礼。
然后,他便转身,向着七皇子赵瑞走去。
“殿下,我们该走了。”
赵瑞此刻,还处于一种,极度的震惊与恍惚之中。
他呆呆地看着陆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赢了?
就这么赢了?
面对整个宗室的联合发难,面对“祖宗之法”这块无敌的挡箭牌。
陆渊,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就让这些,不可一世的皇亲国戚们,从咄咄逼人,变成了叩头求饶。
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已经超出了赵瑞的理解范畴。
这,已经不是权谋。
这是,妖术!
直到陆渊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陆……陆兄……”
他看着陆渊,最终,只能深深地,一揖到底。
陆渊坦然受了他这一拜,然后,便带着他,向殿外走去。
当他们二人,从赵谦身边走过时。
赵谦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听到,陆渊用一种,同样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大皇子殿下,推行新政,任重而道远。”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说完,陆-渊便再也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出了宗庙。
只留下赵谦,一个人,僵在原地。
他的双手,在宽大的袖袍之下,死死的,攥成了拳头。
合作愉快?
陆渊!
我赵谦,与你,不死不休!
……
御书房。
檀香袅袅。
赵恒换下了一身沉重的衮服,只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常服,坐在书案之后,闭目养神。
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大胜之后的,快意。
今日宗庙之事,让他积压在胸中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
他不仅,成功地压制了宗室,为新政的推行,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更重要的是,他重新,找回了那种,掌控一切的,帝王感觉。
而言念及此,他的脑海中,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白衣青年的身影。
陆渊。
又是陆渊。
赵恒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这个年轻人了。
无论是对付赵泰,还是弹压宗室。
陆渊的存在,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他就像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剑。
自己指向哪里,他就能,打到哪里。
锋利,高效,而且,致命。
但,也正是因为他太锋利了。
赵恒的心中,始终,存着一丝,无法消除的,警惕。
“陛下。”
门外,传来了王德福的通报声。
“定国侯,到了。”
“让他进来。”
赵恒睁开了眼睛,他靠在椅背上,调整了一个,最舒适,也最威严的,姿态。
陆渊缓步走进御书房。
“臣,陆渊,参见陛下。”
“免礼,坐。”
赵恒指了指书案前的锦凳。
陆渊谢恩,坐下。
君臣二人,相对而坐,一时,都没有说话。
御书房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今日之事,你,做得很好。”
最终,还是赵恒,先开了口。
“朕,很满意。”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陆渊的回答,滴水不漏。
“本分?”赵恒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朕看,你的本事,可比你的本分,大多了。”
“连朕,都差点以为,你真的要让朕,把那帮宗室,都给办了。”
陆渊微微一笑:“陛下,欲取之,必先予之。想要让他们乖乖听话,自然要先让他们,看到地狱的模样。”
“好一个‘看到地狱的模样’。”
赵恒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陆渊,你告诉朕,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这句问话,已经带上了一丝,敲打的意味。
陆渊却仿佛,没有听出来。
他坦然地,迎着皇帝的审视。
“回陛下,臣不敢做的事情,有很多。”
“比如,欺君罔上,臣不敢。”
“再比如,祸国殃民,臣不敢。”
“但若是有谁,想要阻碍陛下,成就千秋伟业,想要让这大乾的江山,陷入万劫不复。”
陆渊的腰杆,挺得笔直。
“那臣,就什么都,敢做。”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既是表忠,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赵恒与他对视了许久。
最终,他缓缓地,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自己,试探不出什么。
这个年轻人的心机,深沉如海。
“罢了。”
赵恒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他换了个话题。
一个,让他更为在意,也更为焦虑的话题。
“朕在宗庙,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臣,记得。”陆渊答道,“陛下让臣,今晚,搬进长乐宫。”
“嗯。”
赵恒点了点头。
“琉璃的病,不能再拖了。”
“朕,答应了你,将她赐婚于你。也答应了你,用那种……荒唐的方法,去为她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