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吹牛逼,就是唯恐全天下的人不知道。
见过了大世面、载誉而归的田育德已经不再对育宝一人负责,决定不再把自己的姜家庄子之旅偷偷向育宝汇报了。
而要赶紧把他刚刚经历过的大世面告诉所有人。
首先,就是咱们以前都看错了,以为育宝媳妇就像银环一样是有问题的。
银环是有福不享甘愿吃苦,而育宝媳妇是因为家庭条件不行才嫁到大山里来的。
其实咱们错了,育宝媳妇比银环还离谱。
还有一个更劲爆的消息就是,育宝媳妇的娘家居然要盖砖瓦房。
她的娘家太有钱了,订亲喜宴全是大鱼大肉,大肉丸子都尽着吃。
田育德好几年吃的肉攒起来,不如今天这一顿吃进去的肉多。
这种做梦一般的经历,要是不大吹大擂出来,他会憋死的。
当然,有幸最先听到他那神乎其神的描绘的,肯定田育宝以及他的母亲和俩弟弟。
天快黑的时候,这位神行太保田育德已经回到了村里。
回来以后肯定先要去育宝家里汇报情况。
踩着石板路,绕过石板街巷,越来越近,都看到育宝家房顶烟囱飘出的炊烟了,田育德的心里也越来越兴奋。
因为他迫不及待要开始自己的第一波演说了。
一脚踏进育宝家的栅栏院门,育宝娘那恶毒的咒骂声就扑面而来。
育宝娘正在做饭,这些天以来,每到做饭的时候她就火往上撞,就开始破口咒骂。
对育宝媳妇以及她的娘家各种诅咒。
不得不说这些诅咒太恶毒了,田育德顶着咒骂往屋里走,头皮都禁不住一阵阵发麻。
“做饭呢婶子。”田育德坚强的走了进来。
田寡妇瞥他一眼,手里的烧火棍恶狠狠戳在灶门脸上,一边敲击一边继续大骂:
“是啊做饭啊,我不做谁做呢?
那个贱人早就不知道死到哪个坟疙瘩里去了,也不知道烂干净了没有哇?
姓聂的全家都死绝了吧……”
田育德听得不但是头皮发麻,而且还心惊肉跳。
心说育宝娘还真是大胆啊,这些话有本事当着老聂家骂啊!
老聂家伸出根手指就能把你们家这些人碾碎了。
他赶紧逃进西间屋。
西间屋里,田育宝正躺在炕上乱哼哼呢。
他不是没反抗,可一个人哪是俩弟弟的对手啊,被打得很重,不仅仅是腿瘸了,浑身无一处不疼啊!
“育宝,我回来了。”田育德大声说。
田育宝吓得一个激灵从炕上翻起来,他准备捂住堂哥的嘴。
这么隐秘的事,哪能大声说呢?
要是让母亲和俩弟弟知道就麻烦了。
也许暴怒的俩弟弟还要跟自己动手。
“三哥,小点声——”田育宝压着嗓子,摇着俩手做压止状,示意堂哥一定要保密。
可是很明显,他的压止已经晚了,堂屋里母亲的咒骂声暂停,也暂时停止了拉风箱。
不用看到,田育宝的脑海里也能浮现出一幅画面:
母亲停止了手上的所有动作,正在朝着屋里侧耳倾听。
万万没想到的是,田育德不但没有降低音量,反而更大的声音说道:
“育宝,我们都错了啊。
以前我们以为你丈人家条件不行,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丈人家太有钱了,我觉着整个青柳公社——不,全县也没有比他家更有钱的——”
他这是唯恐外间屋的人听不清他的话啊!
田育宝吓得脸都变色了。
要是让母亲和俩弟弟知道自己借了钱买礼物,托付堂哥替他去姜家庄子贺喜。
也许惹得娘仨暴怒,还得把自己暴打一顿啊!
果然不出所料,田育德的话还没说完,田寡妇就拎着烧火棍冲了进来。
直接把烧火棍当成了无敌霸王枪,指着田育德大声吼道:
“育德你说什么?把话再说一遍!
你是不是偷着去姜家庄子了?”
烧火棍的头上还带着明亮的火炭呢,田育德的脸上都感觉到火炭的温度了。
他赶紧把烧火棍一把挡开:“婶子你再烫着我的脸。”
“你快说,怎么回事?”田寡妇再次把“火枪”对准了田育德。
这下田育德火了:“你把这根火棒拿开来!再指我,我就火了啊!”
田寡妇只好把烧火棍撤开,垂下手。
她确实没资格用火棒指着田育德,田育德兄弟众多,她们孤儿寡母的可惹不起。
被惹火的田育德这下更是无所保留了,而且还打定主意要添油加醋。
他大声的说道:“育宝,我在你丈人家里吃席了。
我这辈子被说吃了,就是见都是头一次见那么大的场面。
酒席上全是大鱼大肉,我们一桌八个人,二十个菜,除了鱼就是肉,成瓶的酒尽着喝——”
说到这里,田育德果然打出一个大大的酒嗝,顿时满屋的酒香——
额,也许酒嗝的味道确实不敢恭维,但确实是满屋的酒味儿。
他继续说道:“以前我不知道你丈人家什么情况,这次去了才知道那可是大户人家。
我跟你说哈,你大舅子,是陶瓷厂的干部,大舅子媳妇,也是陶瓷厂的干部。
大舅子的丈人家,是干部家庭。
你二舅子,是大队会计,听说你二舅子媳妇,也是干部家庭——”
这话,田育德就说的有些违心了。
只不过为了刺激他婶子,他肯定要夸大其词了。
“你知道那天被育福和育财打的你那个三舅子是干什么的吗?
他是陶瓷厂的司机。
开车技术实在是太好了。
拉着一车红砖和大瓦,那么窄的小胡同都能开进去。
你三舅子搞的是女知青,女知青长得可俊了,听说人家的爹娘是当大官的。
猜猜你三舅子拉砖瓦干什么?
原来你丈人家要盖砖瓦房!”
说到这里,田育德故意暂停一下,借着屋里朦胧的光线,观察一下自己这番话的效果。
育宝娘俩果然被震惊到了,目瞪口呆。
田育德得意极了,继续说道:
“其实我说的那些都不算什么。
更厉害的是你老丈人,育宝,你老丈人以前是干什么的?”
“他——”田育宝有些不确定的说:
“听翠红说,他爹以前是部队的大干部。
不知道因为什么,他爹跑回来不干了。
从那以后就一直闷在家里,不但不干活,连大门都不出——”
“哎——这就对了。”田育德接口说:
“以前你老丈人肯定是因为什么事回来的。
可是现在变了,上边重新启用老干部。
听说你老丈人又被放了大官。
至于是什么官——好像比县长的官都大吧——”
好吧,田寡妇被彻底吓蔫了,连烧火棍明亮的火头吓得黯淡了下去。
她无力的坐在门槛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她没想到自己的亲家一旦走出来,居然又被放了大官。
而且,亲家居然要盖砖瓦房,这得是多富有的家庭才能盖得起啊!
要知道,田寡妇活这么大年纪,还没见过红砖红瓦的房子呢。
就是她们公社驻地,除了石板房也有砖瓦房,但公社驻地的砖瓦房都是青砖青瓦。
红砖红瓦的房子到底什么样?
看她这副样子,田育德别提多过瘾了。
于是更加起劲儿的描述起来,以自己今天的所见所闻为蓝图,各种添油加醋的替聂家吹嘘。
吹着吹着,田老二和田老三也回家准备吃晚饭来了。
站在西屋门口听叔伯三哥在说什么?
田育德瞥了那惹了不该惹的人的兄弟俩,吹得更起劲了。
听着听着,这兄弟俩吓得都蹲下了。
田育德那是相当有成就感啊!
直到说得口干舌燥,嗓子沙哑,他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家去了。
田育宝一家四口,当天晚上晚饭都没吃——事实上他娘刚才连大锅都没烧开的,火就灭了。
已经无力做饭。
正好,全家人都无心吃饭。
可能,也无心睡觉了。
躺在炕上也睡不着。
脑子里想的最多的,当然是田育宝。
丈人亲自带队来接闺女的时候,虽然跟女婿说的不多,也没有对女婿进行思想教育。
但是田育宝听得出,丈人没有让闺女不跟自己的意思。
但另一个意思也很明确,绝对不会让翠红再回来了。
田育宝翻来覆去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自己要想不打光棍,不想跟老婆孩子妻离子散,那就绝对不能再听老娘的。
更要跟两个为虎作伥的弟弟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