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归纠结，聂联刚最终还是决定去百货大楼，给韩秀玲买件衣服。
韩秀玲第一次来县城，不管到了县城的什么地方，对她来说都很新奇。
或者说，到了哪里她都开了眼，感觉太高级了。
进了百货大楼，她的眼睛更是不够使了。
县城百货大楼的鼎鼎大名，其实早就灌满了韩秀玲的耳朵。
但是村里真正来逛过百货大楼的并不多，有很多成年人都没来过百货大楼。
对于韩秀玲来说，百货大楼实在是太大了，里面卖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看看百货大楼，再想想村里的代销点，立马被比得很寒碜。
百货大楼里的货物，人家都是分类的，副食、服装、鞋帽、日化、文体、钟表……都分成不同区域。
每个区域摆放着应有尽有的商品，绝大多数都是韩秀玲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而且，人家不仅仅是下面这一层卖货，还能顺着楼梯走上去，楼上也是应有尽有的商品。
韩秀玲有些不可置信的小声问聂联刚：“小刚，这里的东西这么贵，真的有人买得起吗？”
“看你这话说的。”聂联刚目光看向那些熙熙攘攘的顾客，“这不都是买东西的吗。”
“城里人真是太有钱了！”韩秀玲感慨。
聂联刚领着她走马观花转了一圈儿，最后来到服装区，表示要给她买件“的确良”花褂子。
这又把韩秀玲吓着了。
她也听人说过，现在有一种衣服叫“的确良”，听说夏天穿上可凉快了。
当然，这样的高级货都是城里人才能穿得起，村里人见过有人穿的确良，那也是在城里上班的村里人回村的时候。
“小刚我不要，咱穿不起，快走吧——”韩秀玲扯着聂联刚的衣襟。
但聂联刚已经决定要给她买件衣服做个念想，肯定就由不得她了。
硬拉着她，在服装区给她挑了一件小碎花的的确良上衣。
这年头买什么都要用票，买一件上衣，不但需要给钱，还要有布票。
买完上衣，聂联刚手里的布票还有剩余，他又给韩秀玲买了一双袜子。
袜子也是要用布票的。
韩秀玲又是心疼钱，又是兴奋，从大楼里出来，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消退下去。
还有些自我安慰的对聂联刚说：“买就买吧，反正早晚都要买一件的。
咱可说好了，这就是订亲要买的衣服。
订亲的时候就不要再买了。”
聂联刚只是干笑。
订亲？
还有订亲那回事吗！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对这一世的韩秀玲，聂联刚不再抱有敌意。
更不想伤害她。
她做得很好，很到位，也很可爱。
但自己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跟她订亲。
既然不想重蹈上一世的覆辙，唯一的办法就是跟她撇清一切关系，而且越早越好。
一旦订亲，下一步就会把结婚提到议事日程。
这些事一旦开始，中间再想断开就更难了。
所以，必须要快刀斩乱麻，这样做不仅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她负责。
饭也吃了，大楼也逛了，俩人开始往回走。
有了来时的经验，往回走的时候韩秀玲就比较大胆了。
看到路上既没有车辆也没有行人的时候，她就把脑袋靠在聂联刚的后背上。
大概，她感觉靠在自己男人的背上，就是找到了人生的依靠吧！
到了公社驻地，聂联刚要在这里买酒菜。
不是用知了换了三张“白酒一瓶”的酒票嘛，聂联刚全用了，从公社的供销社买了三瓶白干。
还买了一个午餐肉罐头，这可是农村人只有招待贵客的时候才舍得买的硬菜。
公社驻地的供销社其实规模也不小，一拉溜门面房分成了好几个功能分明的门市。
比如聂联刚一开始进去的，叫“百货门市”。
挨着百货门市往西，是“五金门市”。
再往西，是“海产门市”。
聂联刚从百货门市出来，又去海产门市买了几条带鱼，这也是招待贵客的硬菜。
买肉要去“肉食门市”，这里的老农民习惯把肉食门市称为“肉食组”。
肉食组专卖猪肉，卖生肉，也卖烧肉。
不管生的熟的，都需要肉票。
聂联刚只有一斤八两肉票，他买了八两烧肉，一斤生肉。
当然，他也像这个时代所有农民一样，希望肉食组卖肉的工作人员多给自己割肥肉。
这年头的人喜欢肥肉，不喜欢瘦肉。
因为肥肉可以炼猪油，这东西炒菜很香。
就是不炒菜，泡饭的时候放点猪油，这就是著名的“猪肉泡饭”。
是很多人曾经的美食。
猪肉很香，用途如此广泛，在食用油匮乏的当今社会，能有机会割肉，每个人肯定是恨不能把这点肉票全割成肥肉。
但偏偏的，这年头就是缺少肥肉。
要知道，这两年老农民才刚刚能勉强吃饱，不至于饿死人了，能把猪给喂得油光滚圆吗？
出栏的猪都叫“肥猪”，但绝大多数都很瘦，虽不至于瘦得跟猴似的，但肥膘子肯定不厚。
这真是跟后世截然相反，后世的人买肉都喜欢买瘦肉，逼得养猪的只能喂“瘦肉精”。
聂联刚在供销社买这么多酒肉，简直是花钱如流水，简直把韩秀玲吓着了。
她跟在聂联刚身后一个劲儿小声嘟囔：“小刚，你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啊？
你太能花钱了。
我们家十年的开支，都赶不上你今天花的钱多。
今天是挣了很多钱，可咱们有钱攒着多好啊……”
嘟嘟囔囔的，一直碎碎念。
聂联刚只好编瞎话安慰她：“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订亲那天用的。
咱俩订亲，要急的亲戚总要来吧，我趁着来一趟，先把酒肉买好。”
“先把酒买好是可以的，可这大热天的你买肉，等到二十六不就臭了吗？”
“你不懂，这些肉拿回去用盐醅起来，到伺候客人的时候切成片炒菜，这就是腌肉，可好吃了。”
“哦——是吗？”韩秀玲这才恍然大悟的样子，“小刚你怎么什么都懂，跟谁学的？”
“额——哈哈，这还用学吗？我本来就长了个吃心眼！”
“我看也是。”
买好酒肉，聂联刚带着韩秀玲回到村里。
她不好意思继续跟着小刚去他家里，在胡同口那里就下了车子，跑回家去了。
聂联刚还跟她说好，晚上趁着没人的时候要去她家送炸知了。
回到家，聂联刚把自己买的这些东西一一从筐子里拿出来，给父亲展示。
“爹，你看这些酒，肉，还有鱼，这可都是我今天挣来的。
我知道俺爹那是吐口唾沫砸个坑，咱爷俩打的赌，这回可是我赢了。
今晚请大队干部喝酒，你是一家之主，肯定得高高兴兴的陪着他们吧？”
聂振杰看着小刚摆出这么多好东西，也是十分诧异。
从早上小刚开始炸知了开始，到他用柳条筐装上炸知了离开，这些都逃不过这位侦查科长的法眼。
可他没想到短短大半天的功夫，小刚居然能把知了处理掉，换回这些酒肉。
这小子不是一般的能干啊。
听着小刚给他戴高帽，说什么他爹“吐口唾沫砸个坑”，聂振杰居然感觉有些好笑。
很明显，这小子是怕自己反悔啊！
真是笑话，你爹是吐口唾沫砸个坑的人，既然跟你打赌了，能反悔吗？
聂联刚把东西放下，就赶紧去大队，把自行车还回去。
要是太晚了不还回去，大概要把支书他们急坏了。
到了大队，不但姜文高在办公室，姜锡年也在。
聂联刚又跟他们二位盯对了一下，让他们叫上姜锡义，待会儿务必到自己家来喝酒。
临走的时候，聂联刚还对他俩小声说了句：“俺爹在家忙活一下午了，现在大概正在煎鱼呢！”
这话说得两位大队干部一愣一愣的。
这么热情的聂振杰，还是原来那个性情诡异的聂振杰吗？
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吧？
聂联刚回到家，又拿上自家的“菜园本”，到生产队的菜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