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振杰多少年没干活了,今天突然干这么重的体力活,一开始感觉还吃得消,可是吃完晚饭就感觉浑身像散了架。
现在脑袋一沾枕头就开始迷糊。
听老婆问他,他迷迷糊糊的说:“我现在开始干活了,你不愿意吗?”
“愿意肯定愿意啊——”老婆赶紧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你为什么突然开始干活了?”
“有什么突然的,新刚和雨兰的事儿都定下了,过完秋就要订亲。
他俩的事今年冬天不办,明年也得赶紧办了。
这么多人口只有这三间屋,娶了儿媳妇往哪儿搁?
不备料盖房子行吗?”
“事儿是这么回事儿——”丈夫这番话,让徐丽华无力反驳。
虽然说的很对,也是再正常不过的话,可是这些话从怪异的男人嘴里说出来,就显得那么的不正常。
没有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徐丽华不甘心。
可是当她想要继续追问的时候,男人已经发出了沉沉的鼾声。
知道男人今天累着了,也就不再打扰他。
同样心存这个谜团的,还有家里的其他成员——除了聂联刚以外。
另外还有惊闻聂振杰走出家门开始干活的社员们。
大家奇怪极了,好奇极了,都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很难有人给出正确的答案。
只有社员们茶余饭后的胡乱猜测。
这个秘密,只有聂联刚和父亲心里知道,但父子俩肯定谁也不会告诉的。
心病还需心药治,聂联刚给父亲的心病来了一剂猛药,果然奇效。
聂振杰的走出来还不止是脱土坯,他还要到生产队挣工分了。
这天晚饭后,队长聂振安家里来了一位稀客,相当之稀罕。
那就是传闻中走出来的聂振杰。
这位稀客直接把生产队长给惊到了,可以说,就是墙上“麻姑献寿”年画上的麻姑走下来跟他对话,聂振安大概都没有这么震惊。
他几乎是从板凳上跳起来的,迎接这位不速之客:“振杰——哥!你怎么——来啦——”
聂振杰面带淡淡的微笑:“怎么着,你家是军营重地,我还不能来了?”
很明显,他的心情极好。
聂振安也听人说过,但凡牵涉到军人、军队的话题,聂振杰自己绝口不提,别人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可是现在,他主动从嘴里冒出“军营”二字,让聂振安怀疑来的只是一个形似振杰哥的人,而不是真正的聂振杰本人。
赶紧让座,坐下聊了那么几句,聂振安这才渐渐从震惊和怀疑当中恢复过来。
并且能够确定,来的就是聂振杰本尊。
聂振杰也没绕弯子,聊了几句之后单刀直入:“振安,我这么多年没参加生产,歇也歇够了。
总得来生产队里干点活,挣点工分。”
“好,好好好……”聂振安还能说什么,只能是一个劲儿的点头了。
按照规定,所有具有劳动能力的社员都必须到生产队参加劳动。
壮劳力干重活,年老体弱的干轻活,这就是所谓的“各尽所能,按劳分配”。
可是每个大队都会有那么几个不参加劳动的人。
或者就是常年出去要饭,或者就像《平凡的世界》里面写的那个王满银一样,不在生产队劳动,而是到处盲流,成了“逛鬼”。
当然也有跟聂振杰这种情况类似的,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就是待在家里不出来,拒绝参加劳动生产。
对于这样的人,不管是大队还是生产队,都对他们用过各种办法,批评,劝说,训诫……什么办法都用,可都不管用。
滚刀肉了,谁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聂振杰主动从家里走出来,表示要到生产队参加劳动挣工分,对干部来说这是好事。
毕竟又解决了一个刺头嘛。
聂振安肯定是表示热烈的欢迎啦。
在聂振安表示完热烈欢迎,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之后,聂振杰说:
“咱们大集体的原则是,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分配原则。”聂振安连连点头。
“那你觉得生产队里什么样的活适合我?”
“嗯——”这话还真把聂振安给问住了。
按说,就聂振杰这样魁梧的身形,虽然年龄已经五十多了,但放在生产队那绝对还是一个响当当的整劳力啊。
可是聂振安觉得,振杰哥既然这么问,他肯定是有想法的。
不是简单的要参加生产队的劳动,跟着下地干活。
他想了想,反问:“二哥,你觉得适合干哪方面的活?”
聂振杰确实不是那种绕弯子的人,直接说道:
“我想给生产队当外跑,现在咱们队里缺什么?”
“外跑?”聂振安嘴里念叨着,心里在快速的思考。
每个生产队都有外跑。
就相当于厂里的购销员。
一个生产队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庭的春种秋收,需要很多生产资料,有的生产资料就需要出去购买。
比方说,化肥,农药,柴油,等等等等。
可是这年头各种物资紧缺,你派了外跑出去跑物资,可能跑一圈儿回来,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到。
可是外跑的差旅费,即使没办成事,你也得给他报销,而且每日也得给他记工分。
能成为生产队外跑的人,除了跟干部的关系好之外,还要有真才实学。
真才实学就是能说会道,见过一定的世面。
出去之后那得真的能办成事。
如果每次都空手而归,办不成事,社员们也不答应啊。
现在聂振杰主动要求当外跑,聂振安在快速的思考,要不要答应他?
大家同是姓聂的,两家的服气也不远,关系肯定是没得说。
可聂振安就是对聂振杰的能力拿不准。
虽然从前的时候聂振杰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可他毕竟把自己关在家里多年了。
聂振安很怀疑振杰哥出去以后,还能不能找着路?
更不用说去采购各种生产物资了。
聂振杰看出振安的顾虑来了,他说:“我能不能当外跑,你先试试。
这样行不行?如果我办成了,队里给我该报销报销,该记工分记工分。
如果我什么都没办成,所有的费用我自己出。
先出去一趟试试。
怎么样?”
这下聂振安又开始为难了,这样以来,振杰哥不是亏大了吗?
给生产队当外跑,哪有自负盈亏的啊?
不管哪个生产队,不管谁当外跑,不管办不办的成事,工分、报销那是什么都不能少的。
这年头各种物资紧缺,没有谁敢保证出去就能买到物资。
如果买不到物资就得自己搭上,那谁还敢干外跑这个活儿啊?
自负盈亏的话对振杰哥太不公平了。
聂振杰倒是很豁达:“你就说吧,现在生产队最需要什么?”
“需要?需要的肯定很多,可都不好买——”聂振安沉吟。
“你就直说,最——需要什么?”
好吧,聂振安知道振杰哥说话不喜欢绕弯子,他赶紧说道:
“现在咱队里最需要煤炭。
过完秋就开始挖窖子,建温床,准备生地瓜芽子。
可是咱队里的煤早就烧光了,今冬天要是买不来煤,就没法烧温床。”
所谓的建温床生地瓜芽子,这也是这年头的一个特色。
因为这年头主要的农作物就是地瓜,因为地瓜耐寒耐旱还耐涝,产量还高,所以就大量种植地瓜。
为了赶农时,在头年冬天就开始生地瓜芽。
但是冬天的气温低,虽然给地瓜建了小拱棚,但寒冷天气之下,拱棚之内的地瓜依然不会发芽。
那么,就在拱棚的地下挖通道,两边挖出烟道,烧煤取暖。
就是增加地下温度,让地瓜提前发芽。
这样过了年天气一旦开始转暖,马上就能有地瓜芽可用,就可以拔出地瓜芽去地里栽植了。
不过这年头的煤炭属于紧缺物资,有的生产队因为买不来煤炭,建了温床,因为无煤可烧,只能眼睁睁看着耽误农时。
一听聂振安说队里迫切需要买到煤炭,聂振杰毫不迟疑的说:“那好,包在我身上了,队里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