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池田通完了电话,聂联刚开始陷入了纠结之中。
一开始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纠结,那时候他的决心很大,只要池田决定把工厂建在南方,自己是绝对不会跟他过去的。
因为自己的志向就是要扎根这些土地,发展自己事业的同时,要造福于身边的这些老少爷们儿。
可是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患得患失,心怀忐忑,一直都在担心池田这个项目会黄了,这让他的决心有些松动。
尤其是前些天夏芳婷给了自己预警,说她的家里人看了俩人的通信,知道两个人还保持着密切联系,所以家里人准备要釜底抽薪。
肯定会来找聂联刚的麻烦,让他不要再缠着夏芳婷。
这让聂联刚的精神高度紧张起来。
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赶紧干出一点成绩,这样或许能堵住夏家人的嘴,至少让他们棒打鸳鸯的决心没那么大。
就自己目前的情况来说,在一个小小的砖瓦厂当个副厂长实在是拿不出手的成绩,甚至说出来还是一个减分项。
那么短时间之内,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跟池田合作的这个项目上。
所以说自从夏芳婷走了之后,他最害怕的事就是接到池田的消息,告知他项目不做了。
现在池田通知他说要过来跟他详谈,这说明池田已经下定了投资的决心。
这对于聂联刚来说,确实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但是这个消息让他再次陷入纠结当中。
因为接下来池田的决定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把工厂建在南方,要么把工厂建在北方。
池田肯定是要拉聂联刚作为自己的合作伙伴,如果工厂建在特区,那么聂联刚只能跟着去南方了。
如果放在以前,聂联刚肯定不会纠结,因为自己绝对不会离开这片土地到南方去的。
但是现在因为他决心的松动,他就开始纠结了。
他在想,如果工厂建在特区,自己要不要跟着去南方呢?
去南方吧?一旦去了基本就扎下根了,短时间之内自己也回不来。
不去吧?目前自己实在找不到突破的好路子,不能让自己尽快干出一点成绩。
这个问题确实很让人纠结。
池田说好九月下旬过来,看来,自己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去思考、决定这个问题!
白天的时候,聂联刚一阵阵地豪气干云,去南方就去南方,先挣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过个三年两年,等到工厂一切进入正轨,自己把那边的股份问题也安排好了,就可以回来家乡创业嘛!
可是到了晚上,他又在否定自己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清楚,一旦去了南方,就没那么容易抽身回来的。
尤其是看到姥爷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眼看着去日无多,他不忍心一走了之。
本来以为把姥爷接过来就是要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的,自己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这不是相当于把姥爷闪一下子吗!
当然,自己去南方,必要的话可以让母亲回来。
而且家里还有大姐和大姐夫,这二位满满的感恩之心想要为这个家做点什么,照顾姥爷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可聂联刚就是有点不忍心。
姥爷苦了一辈子,来自己家住了这两年,是他人生唯一享福的一段时间。
而且跟自己住在一起,已经成了姥爷最亲的人。
如果自己去了南方,可能在姥爷的弥留之际,都来不及赶回来看老人家最后一眼。
他忍不住,晚上的时候曾经装作开玩笑的跟姥爷说:
“姥爷,有个南方的朋友给我写信,让我到南方去干活,你愿意我去吗?”
姥爷身体不好,脑子也不是那么灵光了,尤其是外孙问他如此生僻的问题,直接把姥爷难住了:
“上南方?生产队里也不让你走啊!
就是出去,哪有上南方的?不都是下关东吗?”
聂联刚知道自己的问题太难了,关键自己要的答案不是应该去哪。
“姥爷,不管上哪吧,我的意思是,我闯关东了,你不想我吗?”
这话让姥爷瞪起了昏花的老眼:“小刚啊你跟我说实话,出什么事了?
好好的怎么要闯关东?
不走不行吗?”
好吧,聂联刚知道自己的问题还是让姥爷会错意了。
自古以来,闯关东都是跟逼上梁山差不多意思的名词,如果不是实在被逼无奈了,谁愿意背井离乡去闯关东啊!
一提到这个名词,姥爷立刻替外孙担心起来。
聂联刚只好赶紧补救:“姥爷,我不闯关东,更没出什么事。
嗨,跟您说实话吧,俺爹想让我进城当工人。
可我舍不得姥爷啊。
我就怕我进了城您会想我!”
“唔,唔唔——”姥爷沉吟了,很明显,老头的本能反应就是,舍不得外孙离开。
“进城当工人好啊,能进城当工人,谁愿意在农村当这个庄户孙啊!你去吧,姥爷——不想你。”
听着姥爷都变了音调的最后那几个字,聂联刚心里一酸。
姥爷太可怜了,老了老了连老家都待不住,唯一的儿子儿媳不孝,只能客居在闺女家。
老俗话不是说嘛,“宁叫儿子打杀,不做绝户疙瘩”!
姥爷看似在这里享福,其实他心里焉能没有痛苦?
但凡儿子能容得了他,哪怕家里生活的苦一点,也不愿意住闺女家啊——尤其是在这个传统思想如此严重的年代。
好容易在这里住得习惯了,还有老亲家两口子成天陪着说话,姥爷除了那点观念上的痛苦,算是幸福的了。
如果自己离开了,姥爷会再次陷入心理上的孤独当中。
“姥爷,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我才不进城呢。”聂联刚只好终止这个话题,安慰姥爷:
“当时全家都要进城,我宁愿一个人留下也不愿意跟着去。
何况现在家里人也不再逼我了。
还是在老家住得习惯。”
“那你爹能同意吗?”
“俺爹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去当工人,又没说非得去不行,我已经跟俺爹说了,不去。”
“哦,哦哦……”姥爷看起来好像是放心了。
也许,从他老年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姥爷还是比较理解外孙的。
觉得故土难离,还是老家住得习惯啊!
姥爷安心了,聂联刚返观自身,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是一个干大事的人!
自古以来“干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己在性格上居然有些婆婆妈妈的。
看来,上一世的经历还是对自己影响很大,让自己即使重活一世,也还没有完全打开格局。
这天吃过晚饭,聂联刚和爷爷奶奶还有姥爷,又泡了茶,喝茶聊天。
天气已经有些秋凉的味道了,晚饭后不在院子里纳凉,已经转移到屋里来了。
串门的开始陆续上人。
每来一个,聂联刚都要从搪瓷茶盘里拿起一个扣着的茶碗,翻过来,倒上茶水递过去。
自己家条件好,茶叶尽着喝,串门的不仅仅是过来聊天,主要还是来蹭茶水。
当然,也有某些串门的,目的不但不是为了过来聊天,而且也不是为了蹭茶水,而是另有深意。
那就是徐丽芝。
而且今晚,徐丽芝居然带来了一个无比劲爆的消息。
让聂联刚这个开了挂的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