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带着聂联刚和老王从办公室出来，顺着走廊准备下楼。
在楼梯拐角那儿，遇到下面上来一名中年人，这人胖乎乎的，一脸威严。
老王赶紧恭敬的跟他打招呼：“张书记。”
这位张书记傲慢的“嗯”了一声，跟厂长互相瞥了一眼，俩人也不打招呼，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聂联刚能够确定，看来这位就是厂里的一把手了。
听大哥说，他和厂长水火不相容，看来还确实如此。
厂子太大，办公区离着制胎车间挺远的。
厂长打开一辆自行车骑着，聂联刚和老王只好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到了制胎车间，因为厂长来了嘛，车间主任赶紧迎了过来。
看到厂长后面跟着的聂联刚，车间主任略微有些诧异。
但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朝着旁边的聂大刚狠狠瞪了一眼，明显表示不满。
厂长来到传送机旁边，也是用心听了一会儿，但根本就没听到什么异常响动。
他好像自言自语的说：“一切正常啊，没听出什么异响。”
车间主任赶紧说：“对呀对呀。
厂长，这台机器一切正常，什么毛病都没有。
刚才我让维修那边的人也过来听了，他们也说一切正常。”
厂长看着聂联刚：
“你说这台机器有异响，你能描述一下你听到什么不一样的声音了吗？”
聂联刚说：
“里面的异响很轻微，我也不会形容，反正我能肯定有问题。
打开防尘罩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聂联刚跟厂长对话的时候，瞥到大哥一脸的焦急，一个劲儿朝自己使眼色。
他很清楚大哥是怎么想的，大哥肯定认为自己是在胡闹。
但是既然已经过来了，就一定要说服厂长，让他们停机检修。
只要能够找出故障，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
见聂联刚说不出具体理由，但语气十分肯定，厂长略一思索，决定还是信他一回。
“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停机检修吧。”厂长说着，回头找车间主任。
可是却找不着人了。
“孙明平呢？”厂长问。
有人回答：“厂长，孙主任接电话去了，好像是书记办公室打过来的。”
厂长没听见，但聂联刚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刚才他和厂长在这里讨论机器的时候，车间主任被人叫去听电话了。
正说着，就见车间主任气喘吁吁从办公室跑回来。
厂长沉着脸：“暂时停机，叫人过来检修。”
“陈厂长——”车间主任面现为难之色，“刚刚张书记打电话过来，他说机器没问题，不能随随便便停机检修。”
“张书记！”厂长很生气，“他坐在办公室里，就知道机器有没有问题？”
“张书记打电话问过维修组了，维修组说机器运行正常，没有异响，更没有故障。”车间主任小心翼翼看着厂长的脸色。
厂长愤怒了，指着车间主任：“孙明平，生产的事到底谁说了算？
既然怀疑机器有故障，那就要停机检修。
安全第一，生产第二，难道这点道理你都不懂吗？”
“可是——”车间主任为难极了，他知道生产的事厂长说了算，可厂长不也得听书记的吗！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赶紧叫人过来检修机器。”厂长下了命令。
“那你给张书记打电话说一声！”被逼无奈的车间主任就像下了天大的决心似的。
陈厂长愤怒极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跟他说了？我是厂长，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吗？
孙明平我告诉你，再废话我撤了你！
立即停机，检修！”
车间主任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看得出他已经为难到了极点。
厂长给他下了最后的命令，很明显，他要是再不执行，厂长真的要撤了他。
车间主任脸憋的通红，最后小声说道：
“刚才张书记在电话里说，我要是敢随随便便停机检修，他就撤了我。
张书记还说，机器有没有故障，维修组的人说了算——
呃——张书记的原话是，要求我不要像厂里有些领导那样，听风是雨。
更不用听信谣言，让那些牛鬼蛇神给骗——”
“闭嘴！”厂长怒喝一声打断了孙明平的话，“你——你们——”
看来，厂长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他的愤怒。
最后，厂长扫视一圈众人，拍了拍聂联刚的肩膀：“小同志，谢谢你善意的提醒。
我代表车间里的工人向你表示感谢。
可我们只能做到这些了。
机器到底有没有故障，会不会造成安全隐患，这些我们掌握不了！
走吧小同志，咱们走！”
说完，厂长率先往外走，出来车间，骑上他的自行车，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聂联刚瞥一眼大哥，只见大哥面色发白，低着头就像犯了天大的错误。
事已至此，聂联刚只好招呼着老王师傅，赶紧往外走。
他都不敢跟大哥说话了。
很明显，自己已经给大哥惹祸了。
至少车间主任会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
聂联刚十分沮丧。
可是，跟老王分手之后，聂联刚往厂外走的时候，他突然转忧为喜了。
虽然自己没能阻止事故的发生，没能挽救三条活生生的生命。
但自己想帮一帮大哥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因为，到大大后天，制胎车间的传送机肯定就会发生事故。
而事故发生的原因，也很快会被查明。
到那时候，就能证明厂长是对的，能证明聂大刚的弟弟是对的。
那么，自己的大哥不就算是厂长那条战线上的人了吗！
虽然张书记要在一两个月之后才倒台，在他倒台前的这一两个月内，大哥可能会遭到打压。
可是过了这一两个月，张书记到了，陈厂长成了一把手，那时候大哥的春天不就来了吗！
聂联刚越想越高兴。
由衷的觉得，刚才自己去向厂长汇报，而不是向书记汇报，这个决定太英明了。
等到一两个月之后，大哥一定会感激他弟弟的……
聂联刚越想越高兴。
出来陶瓷厂，他来到倒炉灰的地方。
装满红瓦的大拖拉机早已开过来了。
因为大沟附近只有一条可通小拖拉机的小路，而且看起来路面也不是很坚硬，大拖拉机不敢开过去。
只是停在大路边上。
此时此刻，孟宪雷和姜宝顺正在扛着袋子往拖拉机上装。
大沟那里离着大路有一百多米，这段距离确实不近。
这么远的距离，把装满炉渣的袋子扛过来，确实是个力气活。
现在快到正午了，今天又是个大晴天，头顶的阳光火辣辣的。
可是再看那俩拖拉机手，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热的样子。
孟宪雷简直就是一台人形运载机。
他找一袋装得最满的，往自己的后腰那里一放，背过双手揽住，然后往前躬身，就亮出一副宽阔的后背。
然后让姜宝顺把一袋袋的炉渣往他的后背上堆放。
把他背上堆得像小山一样。
然后这台人形机器就迈开两条大长腿，把小山一样的一堆袋子运送到拖拉机这里。
姜宝顺也不甘示弱，他一个人驮了四袋炉渣。
聂联刚过来的时候，他俩已经把炉渣搬运了大半。
有了聂联刚这个生力军的加入，他们的运送速度又加快了。
很快，将近二百袋炉渣全部运到了拖拉机旁边。
然后聂联刚和姜宝胜跳到车斗的红瓦上，孟宪雷负责往车上扔袋子，车上的俩人负责摆放。
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炉渣全部装车完毕。
三个人也全都汗流浃背了。
除了这是个力气活，关键今天温度太高了。
装好了车，三个人跳上驾驶室，踏上了归家之路。
一路之上，孟宪雷和姜宝顺兴奋极了。
时不时忍不住就要回头往车斗上观望。
或者说，是在欣赏他们的胜利果实。
一夜的劳累，换来一年的燃料。
在接下来的一年当中，他们三家就再也不用为了没得烧、做不熟饭而发愁了。
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想一想都能让这俩家伙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