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唰”地转过身去，是一脸怒容的应澜歌。
应澜歌手中多了一把弓，她以“莫逆”为箭，瞄准姜斗彰的方向，弓弦一松，“莫逆”朝他急速而去。
姜斗彰身影一闪，“莫逆”扑了个空，插进后面与士兵交战的枢人头上。
应澜歌一时看不到姜斗彰在哪儿，比眼睛更快的是耳朵捕捉到细微的风声。
下面似乎有谁叫了一句“小心！”她已经身形翩飞，躲过姜斗彰从后面来的攻击。
应澜歌稳稳落到地面，同时射出一箭。
这一次，姜斗彰没料到她能在落地的同时放箭，“莫逆”打在他身上，那位置有一股被火炙烤的疼痛。
姜斗彰咬牙切齿道：“应澜歌，你的莫逆有长进啊。”
“这是你的殊荣。”应澜歌冷然道。
“小歌！”应澜歌的出现让他们又喜又忧。苏有起瞄了一眼应澜歌，应澜歌也冲他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某个身影从应澜歌出现起就悄悄躲在众人身后当起了缩头乌龟，应澜歌往后望的时候一下子没找到人，还小小的惊慌了一下。结果注意到她目光的虞棠和段千秋十分有眼力见的分别让开了路，把某人给暴露出来。
傅清砚赶紧拦住她：“有账回去慢慢算，他现在身体不方便。”
樊弃在心中给傅清砚竖起大拇指，结果听见应澜歌开口就是：“我跟他没有账算，他既然自己有了决定，那就让他自己去吧。”
连看都不带再看一眼的。
那模样好似真的不在意樊弃的举动，可是话里充满了冰冷的怒火。
那是她憋了一路的惶然无措，预想了无数次最坏的结局后一肚子的眼泪，以及最开始的怒火与最后的看见他还活着时浑身突然的松懈。
好像她真的只为了确定他是否无恙。
语气中的疏离与淡漠瞬间让樊弃慌了神，但他紧紧闭着嘴，咬定了不给自己与她一个解释。
连目光都在刻意回避着。
应澜歌余光闪了闪，心中的绞痛被她强行按了下来，直视姜斗彰。
那才是他们最大的目的。
姜斗彰根本不在乎这群后辈的弯弯绕绕，他盯着应澜歌：“当初我败给了荀旸，这一次，我不会再败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
应澜歌听着好笑：“是吗？那就让我看看，这些年枢人的首领到底长进了多少。”
在姜斗彰看来，应澜歌的行为莫过于向自己挑衅。他心生怒火：“让我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有来无回。”
在他说话的档口，应澜歌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姜斗彰措不及防，用身体挡下这一支“莫逆”后，朝应澜歌飞身而来。
当年荀旸对枢人的态度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他永远都忘不了荀旸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最脏最臭的垃圾。
在无数个夜幕与火光中，荀旸的眼神从未改变。
如利剑刺入心脏，姜斗彰时时刻刻都记着那个眼神，连睡梦中都会惊醒。
他明里暗里跟荀旸斗了那么久，而今到了应澜歌，姜斗彰又怎么会把自己看着长大的应澜歌放在眼里？
姜斗彰黑袍如乌鸦的羽翼，在空中伸展。有无数黑色的碎片从袍中纷纷扬扬落下，遇到风，这些碎片尽数散称尘埃，又马上变成黑压压的雾气。
“不好！”对气味格外敏感的傅清砚和虞棠马上察觉不对，大喊着让他们散开，“所有人带上面巾！”
他们后方还有几千兵将在与枢人厮杀，看到漫天黑雾，将士们赶紧掏出先前准备的面巾。然而就片刻功夫，就被枢人趁虚而入，不少士兵丧命刀枪下。
原本一起围攻姜斗彰的人不得不分散开来，去支援各路将士。姜斗彰冷眼看着这一切，笑得格外猖狂。
眼下，只剩下应澜歌和樊弃在与姜斗彰来回周旋。他们不断利用“莫逆”的流雾控制他们的活动范围，只是大面积的人与寥寥几根法器，法器的作用只能是杯水车薪。
“姜斗彰，你不是要取我性命吗？我就站在这里，怎么不过来？”樊弃一动不动站在他下面，出言挑衅着。
姜斗彰冷哼：“你的命，我已经拿到了一半。”
“先过去。”一时半会抓不到狡猾灵活的姜斗彰，她拉上樊弃，先去帮林无常那边清理。
在猛攻之下，许多枢人的身体都出现裂痕。只需要一个眼色，就有一波枢人顶上来，掩护受伤的先离开。
他们要做的，便是拦住这些人。
枢人也明显察觉到他们的行动被人看穿，一副碎了壳的身体，彻底失去战斗力，只剩下被刺破的宿命。
“不行，还是有人溜走。”虞棠退到应澜歌这边，焦急道。
“没事，让他们走吧，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是说？”
应澜歌狡黠道：“我既然是殿后，怎么会不留一手？”
她知道了千声林是枢人的力量源泉，只要在林中，就不会不死不灭。这也是为什么姜斗彰将战场定在这里，并且一直在内阁散布千声林是净化之地的谣言的原因。
千声林、“卧龙”从来就不是什么净化之地，全都是姜斗彰为了蒙蔽他们，好为他取别人性命找好的借口！
水是他们最好的修复方法，因此，用上一些小手段让水不能为他们所用就行了。
姜斗彰在空中，满意地看着满地狼藉，没有把几人的动静放在眼里。对他来说，满地的尸身就能给他带来无上的快乐，那些受伤的枢人能够顺利逃出去就可以了。
杀吧，这一次，他一定能够成功。
大元，只能是他的！
应澜歌悄悄看了一眼姜斗彰，悄悄给虞棠使了个眼色，而后借机在人群中穿行，分别给其他几个掌班比了手势。
——待会集合。
大家拼尽全力，准备了最猛烈的一波攻击。这一次，受伤的枢人越来越多，林无常那边的压力也就减轻下来。
姜斗彰左等右等，等到那些枢人再次回来，速度远比他预想得要慢，愤恨骂道：“你们干什么吃的！”
那些枢人哎哟哎哟地跑过来，气喘不止：“首、首领……来了来了！”
姜斗彰气不打一处，准备过去查看情况，被应澜歌一箭拦住：“姜首领，站住。”
姜斗彰回过头去，七个掌班人和樊弃不知何时已经把他围了起来。
他眉头一皱，嘲道：“怎么，你们这是准备自找麻烦吗？劝你们省点力，别垂死挣扎了。”
“是吗？”应澜歌一点不在乎他嘴里的讥讽，朝姜斗彰投掷出手中最后一根“莫逆”。姜斗彰身形一闪，完美避开，刚要笑她就这点本事，周身却突然燃起一股热气，如架在火上炙烤！
姜斗彰望下脚下，应澜歌居然已经用莫逆结成了一个常见的锁灵阵。
姜斗彰不屑道：“这就想困住我？”
不过这次，回答他的不是应澜歌，而是元卜。
元卜已经双腿盘起，席地坐下：“当然不止。”
说话间，他双手已经将几张以指尖血画的长符甩出去，稳稳当当贴在了“莫逆”上。一瞬间，如月光洒下的光华凝结成膜，如溪水流动布满了整个阵里。
这些光华碰到姜斗彰，他猛地一震，不可置信道：“你们要做什么！”他足尖使劲，身体欲要跃出这一块叠阵中，土里竟然冒出来一条条细长如花茎的东西，弯弯曲曲缠绕在姜斗彰的双足上。
“让你走了吗？”段千秋正在弹奏，双指如飞，琴声在姜斗彰耳里却如催命音符！
那些细长的东西随着段千秋的节奏越来越快，攀着姜斗彰的双腿一直往上延伸，任他怎么掰扯都无法折断！
是段千秋的音灵！
虞棠目瞪口呆：“你还会这招？”
段千秋还有空档回复她：“只是使用机会很少罢了。”
其实是需要特定触发机制，比如现在。
应澜歌也是第一次段千秋这招，啧啧称奇。
难怪荀旸前辈说这些人不简单。
姜斗彰浑身颤动不止，一是他自己拼命挣扎，二是这个阵法带来的痛楚太过强烈。
“光是这两层怎么够？我也来招待一层。”傅清砚站了出来，手中八颗黑白棋子交错而落，正好停在“莫逆”的上方。
八棋压阵，阵如泰山压顶，姜斗彰支撑不住，两个膝盖“哐”地砸到地上，被迫跪了下去，连腰骨都直不起来。
“你们……”姜斗彰若是还有五脏，现在估计早已被挤变了形状。他浑身如受重击，难以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应澜歌这才数他的一条条罪状：“这些年，你通过学堂擅自留下暗道，与外界通敌，残害无辜百姓，罪不可恕！”
“我……我给他们带去长生，有什么不好！只有你们，你们一直在阻拦我……”
“枢人所过之处，哪还有什么长生！无辜的人丧命在你们手下，夺人性命，长己之生？亏你说得出口！”
“呵……呵呵呵……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姜斗彰斜眼往上望去，应澜歌的眼里，恰是他当年最讨厌的眼神。
是了，又是一个这样看他的人，每个人都这样看他，他明明拥有永恒的生命，还是能呼风唤雨的首领，他凭什么？他凭什么？？
“我的资格？”应澜歌一字一顿，“我是守护大元的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