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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
林倩云不受控制地尖叫出声,心神欲裂,不由自主地朝着火场奔去,被温莞一把拉了回来。林倩云痛极了,恨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和白青的做交换。
一只小小的雀鸟拼命挥动着翅膀从火场中飞了出来,快到她面前时,立刻变回人形,将林倩云拥进怀里。
“我没事,我还活着。别怕,别怕。”白青抚着林倩云的背,柔声安抚她。
林倩云紧紧抱住他,边哭边说:“我知道很痛的。”
白青见她自己的脸上身上许多被烧伤的伤口,心疼不已,料想她看自己的一身伤也是一样的心思,便不再说什么。
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花在相拥上,林倩云将自己抢下的昆仑木递给崔玄,问道:“抢回来了,如何?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昆仑木被烧了一半,帝江点了点头,将其插入土地,揍其鼓乐来,那手指一般的枝桠竟停止了燃烧,开始重焕新生。
若芜的脸色有些难看,挥动长鞭试图抢夺,但与青三姐妹将崔玄牢牢护在中央,三人各持一把长剑,为他护法。
片刻之后,何小瓦也带着书院内还有余力一战的众人众兽匆匆赶来,话不必多说,便知道敌人是谁,对着若芜集火开战。
饶是若芜有法器和火海护身,又占据高地,但很快就被各方而来的攻击逼得自身难保,只得拼命催动术法,让长鞭围绕在周身以求自保。可逐渐地,若芜脸上竟显出些老态来,皱纹爬上了她的脸,她的皮肤松弛而暗淡,脖子和手上出现了暗沉的斑痕,背脊微微佝偻。
最先发现的是与青,她喊了声:“她气力已快耗尽,大家再加把劲!”
若芜意识到不妙,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立刻看向白青的方向,见白青只顾着怀中的林倩云,并没注意到自己的模样,内心又觉得侥幸,又悲愤难当。
若芜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不甘地高呼道:“陆先生救我!”
话音刚落,便有一樽鼎破空而来,落入火海的正中,将所有攻像若芜的攻击都挡了回去,众人众兽皆被弹开。
陆先生轻飘飘地落在巨石上,问道:“昆仑木呢?”
“被他们……被他们抢回去了……但是已经烧了一半!”
陆先生从黑色幂篱中看了她一眼,若芜抖了抖,不自禁地往后缩了缩身体:“求……求陆先生垂怜……”
一片雪白的生肉丢到了若芜的面前,若芜几乎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地将肉片生吞了下去。
她的身体立刻重新舒展开来,皮肤细腻光滑,眼神也有了光彩。
“谢谢,谢谢陆先生!”
新角色登场,众人在与青的授意下没有贸然攻击,而是聚集到了一起。
“她吃的是什么?”林倩云拉着白青的袖子问。
“是鲛人肉,有着能令人返老还童,青春永驻的功效。但……”白青叹了口气,接着道:“但需得在鲛人还活着时,生生将肉剐下来,才有功效。”
林倩云听得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若芜,若芜恢复了气力,执起长鞭,站在陆先生身边,目光再次对准了白青。
“怀璧其罪,鲛人族也因此而被屠戮得零零落落,仅剩的几只逃进了深海,从此销声匿迹,都是因为这些人的欲望!”与蓝愤愤道。
鲛人一族与青鸟一族的命运多有相似,皆是因某种天赋而被猎捕追杀,与蓝三姐妹也是为数不多的青鸟之一,对若芜这样的人尤为厌恶,对她的攻击更是毫不留情。
但三人的重击却被那陆先生甩了甩衣袖便轻松地挡了回来,与蓝嗅到风中飘来一股熟悉的臭味。是蜚的味道。
“他可能是蜚的化身!诸位小心,切莫沾到他半分衣袖!”
众人听到这话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陆先生透过幂篱的两片薄纱环视了一圈众人,看到了被崔玄护在身后的昆仑木。
一条黑色绸带自陆先生身后凌空而起,直直地冲着崔玄而去,与青三姐妹御剑防御,却被不费吹灰之力地弹开,崔玄以鼓声为盾,勉强支撑,与青与靛把握机会将黑绸劈成碎缕,可那黑绸竟依然不依不饶地紧紧贴在崔玄的结界上,几乎缠成一个黑球,将他困在里面,丝毫不理会其他人的攻击,直到挤破了崔玄的结界,捆缚住崔玄,将昆仑木拔了出来。陆先生往回勾了下指头,黑绸立刻听话地往回撤来,毫不恋战。
“不能让它夺走昆仑木!”崔玄急道。
白青不顾自己的伤口,腾空而起,化身鹰鸟,张嘴咬住昆仑木的枝干,往回拉扯。
陆先生拿过若芜的长鞭,毫不犹豫地向白青一鞭打下!
“不要——!”若芜惊声尖叫。
长鞭打上皮肉,肉体仿佛被生生扯开,五脏六腑也都被锤遍了,血涌上喉头,不受控制地哇哇哇吐出来,根本来不及说点什么,意识就消散了。
最后一刻,林倩云看着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大鸟形态白青,倒没再想着骂自己冲动愚蠢,而是觉得鼻子痒痒,又想打喷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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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倩云觉得周身轻飘飘的,她努力地睁开了眼。
她还在这里,四周依然是战火交织,可局面已经一边倒地倒向了陆先生那一边,火海熊熊燃烧着,同伴们在痛苦哀嚎。
陆先生已经拿到了昆仑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樽很大的鼎,比若芜的那樽要大许多。昆仑木正浮在鼎上燃烧,烧得比之前要快得多,眼看就要没了。
崔玄撑起了一方结界,与青三姐妹都是伤痕累累,勉力支撑,他们在慢慢往外挪动,看来是要准备保护更多的人安全逃离。
但林倩云看了一圈,没见到白青。
她现在是灵体,微微一跳,就向上空飘去,这才看到白青被若芜挪进了内室,用长鞭五花大绑起来,若芜正在给他上药。
若芜的动作很轻柔,但白青只是愣愣地看着角落——林倩云的尸体被放在了那里的小塌上。
“我知道你最重感情。”若芜柔声说着,“她为你而死,你会念着她一辈子的。但是没关系,我能忍受,我会一直陪着你,知道你发现,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是我。”
白青的目光缓缓转移到她身上,他低着头看着她轻轻吹着自己的伤口,再敷上药。
“……若芜,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过,我们这一族,是以爱为食的。”
若芜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在人群中,我们能分辨出,谁对我们抱有好感,谁对我们的感情更纯粹。爱意越强,我们就越会觉得在那人身边身心舒展,犹如沐浴在暖春之中,我们能获得的能量也就越大。可是如今,我在你身边,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若芜,你自己知道吗?你已经不爱我了。”
若芜的手上一紧,指甲扣进了白青的伤口里,白青立刻被痛得皱紧了眉头。
林倩云看着心疼,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他的额间,白青竟转过头,看向虚空中的她,两人目光相对,就好像他真的能看见她一样。
白青笑了笑,突然不再提这件事,而是说起了别的。
“如今我才想起来,你和那位陆先生所用的鼎是子母鼎,上古传说中的神器了。子鼎与母鼎相连,母鼎有什么功效,子鼎就会有什么功效。若母鼎能净化污秽,则子鼎也可以。反之亦然,若母鼎受了污染,子鼎也会立刻随之变成邪物。那位陆先生持母鼎,你持子鼎,就是如此让院内对你放下戒备的。另外,鲛人肉且不说极难寻到,就连知道其功效来历的人都不算太多,可陆先生却了如指掌,怎么想,他都不会是个普通的人类。你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吗?他想复活的上古异兽到底是谁?”
但若芜此时所有的心神都还在白青之前说的话上,她扑上来,环抱住白青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嘴唇上,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感受到了吗?我是最爱你的,我是最爱你的啊!”
白青有点慌张,他下意识地看向虚空中,他刚才隐约感受到了林倩云的气息,如果他猜得没错,林倩云的魂魄就在那里,现在也依然在。
林倩云气得不行。自己前脚被杀了,后脚就看见有人撬自己墙角,林倩云伸出手去推若芜,果不其然,手从若芜的身体上穿了过去——毕竟她现在只是个灵体嘛。
可意外的是,若芜像是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停了下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里竟然出现了一个掌印。
若芜脸色一变,目光四处搜寻起来,林倩云担心她真的看出来什么,只好离开。刚才的对话里,白青说的那些大约是给她听的,让她知晓前因后果——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她已经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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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倩云重新回到室外,发现火已经灭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白青刚才所说的子母鼎中的母鼎就悬在深洞之上,所有的火焰都集中在了里面,鼎内不断传来哀嚎痛泣之声,是在烈火烹煮活生生的妖兽,令人毛骨悚然。
林倩云飞速过去,发现崔玄和与青三姐妹也在此鼎之中,林倩云试着去推那鼎,可母鼎纹丝不动。
急得团团转之时,她突然想起刚才白青说过的话,子母鼎相连,如果母鼎能影响到子鼎,那子鼎是不是也能影响到母鼎呢?
林倩云飞回屋内,果然发现若芜正在角落中为子鼎护法,此时的子鼎内也燃着熊熊大火。
屋内就有水缸,若能把水缸搬过去浇了子鼎的火,或许母鼎的火也会灭。可她一个人如何搬得动?
人走到了绝境,总会有些出乎意料的想法。
林倩云猛然想起,整个书院内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死了,自然,也不应该只有她一个魂魄。
林倩云飞到高空,扯开嗓子喊道:“有没有鬼?有没有鬼能来帮帮我!”
她喊了几声,声嘶力竭之时,往下一看,一堆新鲜出炉的鬼魂已经纷纷一脸懵地聚到了她旁边。
其中不少还是昔日同窗。
林倩云鼻头一酸,强忍下了,对着各位拱手道:“诸位,来不及解释,请助我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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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倩云带着众位刚刚离开身体的鬼魂飘到了屋内,指着水缸道:“咱们把这个端起来往那鼎上砸就成!”
“这……端的起来吗……”
“我们都死了呀……”
“都是灵体了……”
众人众兽交头接耳起来,林倩云急得不行:“快点!要来不及了!再晚半刻崔先生与青姐他们都要受不住了!”
死马当活马医,死人当活人用。
也来不及再考虑什么了,大家团团围在水缸旁,虚虚地扶着水缸,开始一起使力。
“就想着,一定要抬起来!抬起来!丢过去!熄了那火!起来!抬起来!给我——起来——!”
那水缸真的凌空飘了起来,被一股力气砸向了子鼎。
若芜反应不及,被水缸砸了个正着,水缸嗑在青铜鼎上,立刻裂了,满缸的水将子鼎里的火浇得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林倩云见计划成功,连忙追出去看外面,果然母鼎之中的火也灭了。
鼎中传来几声短促的笛音,然后就没了动静。
林倩云飘过去看,果然鼎中已经不见了崔玄等人。
正长舒一口气,就见鼎中之火重新燃烧了起来,一道火星冲着她飞溅而来。
林倩云连忙闪身躲过,却依然被火星撩到了手背,一阵疼痛袭来,林倩云十分惊讶——这火竟能烧到灵体?
林倩云不敢再留,连忙招呼了一下其余的魂魄,众鬼魂齐刷刷往外飘去。
“我们快走!这子母鼎的火能烧到魂魄!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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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鬼魂在林倩云的带领下往山门飘去,远远地,见崔玄在温莞的搀扶下,正和与青三姐妹下山。再往前一点,停着一辆马车,赵叔站在马车旁,焦虑地等着他们。
林倩云安心了许多,好歹还是救下了几个人。
崔玄等人走过山中溪流,崔玄掏出一个小铃铛扔进河中,小铃铛变成红色小螺,倏然不见。是去给韶小果送信了。
林倩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放着韶小果留给她的信。她心中突然涌上万般遗憾,其中最难过的,就是没能给小果留下个再好点的局面。
“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按理说……是不是该去地府?”
“不该有鬼差来领路吗?”
众位新鬼七嘴八舌的话把林倩云拉回现实,她虽死了,但好像事情却还是一堆呀。
“可能是最近死得人太多,鬼差忙碌。我之前听温莞说过怎么去酆都地府,你们跟我走吧。”林倩云招招手,让众鬼魂跟上她。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这是熟悉的同窗。
“还特别镇定。”这是不认识的异兽。
“长大了啊。”这是教过她课的先生。
林倩云笑笑:“说来话长,我确实有点经验,毕竟这也不是头一次做鬼了。”但应该是最后一次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她还有许多留恋和遗憾的凡尘俗世,走向了此生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