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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阎王笔的后续安排,在任厌和秦日月的共同商议下,写了个封符贴好后就交给了温莞。
小阎君和温莞虽然没能做成夫妻,但也产生了朋友情谊,时不时的互通一下书信,讲一讲近日里发生的趣事。书信通过特殊的纸鸢传递,能不惧风雨,穿行千里。
温莞写完了信,将信件塞进纸鸢腹部的小袋里,前一秒刚从窗口放了出去,后一秒就见韶小果一手提鸡一手提刀,凶神恶煞地闯进来问:“阎王笔呢?”
温莞拍拍胸口:“年年你可吓死我了……在我这儿呢,我刚送了信出去,过两日大概就会有人来取了。”
韶小果点点头:“那你收好,要是取的人来了,你叫我一声。”拎着鸡和刀出去之后又伸头进来,强调道:“一定要叫我啊!”
“好好好。”
“午间我炖鸡!给大家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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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小果杀鸡杀得气势磅礴,手起刀落。
赵逸颇有些心虚地从她身后探头:“年丫头啊,你是不是怨你叔关键时刻没去帮忙啊?”实在是酒太醉人,他躺在草垛子上大睡了一场,醒来的时候什么都结束了。
“啊?没有啊!”韶小果开始给鸡放血,“叔把热水帮我端来,我拔个毛。”
“我来吧我来吧。”赵逸把烧好的水倒进盆里端着过来,把韶小果从小板凳上赶起来,“你去看着点粥去。”
韶小果站起来,但没走,站在赵逸身边看他给鸡拔毛,突然问:“赵叔,你说人为什么会死?”
赵逸手抖了一下,差点被热水烫着。
“咋的今天这么深刻呢?”
“我好歹也刚经历过生死关头,还不能有点感慨了。”
“有生就有死,有开始就有结束。自然规律,秦老头这都没教你们?”
“那你们是个什么规律啊?人类的规律那就是越活越老,老得活不动了就死了,再长也越不过百岁。可你们呢?你们不是能活很久很久接近永生不死的吗?”
“我们也有规律的,只是和你们的不太一样而已。”赵逸的反应慢了半拍,答完了才惊觉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韶小果用一种“我就知道”的眼神看着他:“你果然也不是人。”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骂我呢。”
“拔完了吧?”
“哦……嗯。”
韶小果拎起拔光了毛的鸡放到案板上,一刀划开胸口,掏出内脏,再清洗干净,放到案板上剁成块。
赵逸看她把案板剁得哐哐响,实在不明白她是在生什么闷气。
“那你看,你也不能因为我们活得长就生气吧?咋的羡慕啊?哎呀其实活着活着也就腻歪了,你看自创世之初到现在有那么多异兽,尤其天地化生的那些上古异兽,现在基本都殒落了,主要就都是自己活够了,心满意足了,闭眼了,化为山川湖泊了,那你得尊重人家自己的选择,最重要的是在有限的时间里过得开不开心,哎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逸自以为是在开解思想浅薄的小孩,哪知道韶小果越听越气,把菜刀剁进了菜板里,怒目圆睁:“活什么够活够了!生命多美好世界多广阔!不许活够!”
赵逸挠挠头:“好嘛,你看我不是还没活够……我去看看粥好没好,要不再加点冰糖……”
289
息山祠毁了大半,其他几个地方也各有损毁,与青从始安城请了几位师傅过来修缮,对于损毁原因,一概说是山崩地动。
对于不小心看到了任厌真身和被阎王笔控制的倒霉蛋们,则都交给秦日月去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实在不行就拿出山神半仙的身份来安抚,用怪力乱神来打败怪力乱神。
尽管如此,还是有几个人选择离开书院,秦日月也叹息着放他们走了。
书院休课三天,让大家休整身心。
孙叙言先生虽然没有离开书院,但自从回了房间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送饭菜过去的人说,在房门外还能听到他在里面念叨“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天爷呀!”
看来是吓得不轻。
韶小果在院长室放下饭,又等了一会儿,秦日月才匆匆地回来,看到饭菜肚子便发出一阵咕噜声,谢了一句,端起粥来还没往嘴里送,与蓝又跑来找他。
“院长,凡几墓……”见韶小果在,又连忙住了嘴,“师傅们说不太好修缮。”
秦日月只好放下粥碗,又匆匆地跟着与蓝出去了,韶小果隐约还能听见秦日月问:“给崔先生送信了吗?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真是忙得脚不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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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方便照顾,与靛将伤者们分别安置在月下听风堂的前后两个厢房里,男子一间,女子一间。
伤药要每日换,衣裳被褥也需要换洗,有几个发了烧的孩子还需要时时看护,她忙不过来,幸而有林倩云和温莞的帮忙。
林倩云这次格外卖力,换上了方便干活的衣服,平日里那些丁零当啷的小饰品也摘了下来,跑前跑后地,一句苦也没喊过。
白青很爱使唤她,一会儿说渴了要喝水,一会儿说闷了想听曲,全然没有一点作为先生的矜持。林倩云刚刚把换洗的床单晾好,又听他抱怨药汁太苦,想吃甜的。
林倩云给他拿来了糖水,他就张着口要喂,嘴上却还说得冠冕堂皇。
“实在是我现在双手动弹不得,劳烦你啦。”
林倩云耐着性子喂了他一口,他咂巴了两下嘴,眉头拧起来:“有点苦啊。”
“怎么可能,这可是蜂蜜水。”
“真的,不信你尝尝。”
“……”
“真的是苦的。”
林倩云换了个勺子,自己喝了一口,甜甜的蜂蜜水流进喉咙,似乎也缓解了一些她的疲惫。
“明明很甜嘛……”
“是吗?那你再喝两口。”白青笑着看她,“你再喝两口,我就信你。”
林倩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放下勺子:“你这又是在干嘛?”
“让你歇会儿。看你这几天忙上忙下的。”
“我……”林倩云低着头,“好些先生和同窗们的姓名还有趣事,都是我告诉那个混蛋的,如果不是我这么轻信他人,也许大家不会……”
看着小姑娘沮丧地垂着脑袋,白青产生了一种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的冲动,可惜他的手还断着,只能用语言安慰安慰她了。
“不是你的错。他既是有备而来,不管有没有你帮他,他都会想办法达成目的,你愿意相信他,反而正说明了你是与人为善、开心见诚的好姑娘。他辜负了你的信任,是他的错,我希望你不要用他人的错处来责难自己,好不好?”
白青舌头上的伤口还没好,话说得慢慢的,时不时还有几个音大着舌头。林倩云听着有点感动,也有点想笑。
没什么需要马上做的工作了,林倩云便在白青床边坐了下来,但还跟他保持着一点距离,喝了两口糖水后想起这本是给白青拿的,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你再喝点?”
白青看了眼她:“这回忘了换勺子了。”
林倩云脸红了,却没有往回缩手。
“我本来也没有要躲你。实在是……我不太能靠近你。”
“你之前说,你得了怪病?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
“你一靠近我就觉得鼻子痒痒的,想打喷嚏,若是待久一点,眼睛也会觉得痒痒的。”
“是这样……”
“你靠近丁绫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觉。”
“确实……”
“你大约,是对鸟有些不耐。”
“什么意思?”
“你知道有些人不能靠近花草树木,若是不小心碰了花粉,还会起疹子,得藓症。你就与他们一般,只不过,你不能碰的是鸟,或者羽毛一类。我与丁绫的原身都是鸟类,是以你靠近我们的时候,都会有类似的感受。”白青无奈笑道,“你以后确实要和我保持一些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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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小果端着一碗红枣糯米粥找了任厌四个院子,才发现他竟找了个空书斋自己躺着了。
“把这个喝了。”韶小果放下粥,忍不住数落他,“受这么重的伤怎么还到处跑。”
“人太多了,我不和他们待在一起。”
任厌闻了闻粥的味道:“我不吃。”
“给我吃。”韶小果这次难得地十分坚持,将粥举到了任厌眼前,“不止这碗粥,这几天我还会给你做排骨汤、炖猪蹄、时蔬小炒,你都给我吃了。你现在受着伤,身体需要营养,只是吃些生鲜水果怎么够?”
“……不吃。”
任厌固执地翻过身去,因为压到了伤处,还无声地呲牙咧嘴了一下。等了半天,没听到韶小果再念叨他,倒是自己先忍不住,转过了头来。
韶小果盯着他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任厌投降了,他坐起来端着碗吸溜吸溜地喝粥,喝完了还给她看碗底。
“行了吧行了吧,你哭什么?”
韶小果擦了一把眼泪:“好喝吗?”
任厌吧唧吧唧嘴:“还行……”
“这里面我放了核桃,还有一点桂圆干,还有冰糖,所以会有点甜。你喜欢吗?”
“啊……嗯……还行……”
“那我明天还这么做,先吃几天粥,过两天我再给你煮八宝饭。”
“哦……行,随你高兴。”
韶小果点点头,没话讲了。
她不说话,任厌也不知道要说什么。韶小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自在,想起白青曾经也教他要盯着人家看,现在才后知后觉原来目光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刚才囫囵咽下去的红枣糯米粥像在他舌尖上转了一个圈,慢慢扩散出甜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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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小果拎着空了的食盒往回走,今日的夕阳是红的,染得整条小路都铺上了一层赤金,漂亮得仿如另一个世界。
韶小果听见了铃声一前一后一轻一重地响起来。
她停下脚步,屏气聆听。
果然,她是识得这铃声的。
两位鬼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