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书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岳峰和常宁两人像两尊门神一样站在林远面前，脸上的表情一个比一个凝重。
“王爷，您怎么能接旨呢？这不明摆着是皇上给咱们下的套吗？”岳峰终于忍不住了，他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老虎。
“全权总督北疆防务，节制九边卫所！我的乖乖，这话说出去谁信啊？皇上他能有这么好心？这比直接给咱们头上扣个谋反的帽子还狠啊！这玩意儿接过来，咱们以后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
常宁的脸色同样难看，他虽然没有岳峰那么咋咋呼呼，但眼里的忧虑却更深。
“岳峰说得没错，王爷。这道圣旨就是一碗毒药，外面裹着一层糖衣而已。皇上这是要把您捧到最高处，然后让您摔死啊！到时候，九边几十万大军，那么多将领，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哪个背后没有京城里的靠山？您一个命令下去，阳奉阴违都是轻的，给您下绊子、使绊子，再捅到皇上那里告您一状，说您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您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啊！”
常宁越说越觉得心惊肉跳，他几乎能预见到，一旦林远真的走马上任，将会面临怎样一个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局面。
“到时候，咱们在明，敌人在暗。您做得好了，是您应该的，皇上不会记您的功。您要是出了一点差错，哪怕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被无限放大，成为他们攻击您的把柄。这总督的位置，根本就是个火坑啊王爷！”
林远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话，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他慢条斯理地将那份明黄色的圣旨铺在桌上，用镇纸压好，仿佛那不是一道催命符，而是一副绝世名画。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知道您还接？”岳峰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王爷，咱又不是傻子，干嘛非得往人家挖好的坑里跳啊？大不了咱们不接这旨，他朱棣还能真带兵打过来不成？咱们也不是吃素的！”
“糊涂！”林远瞪了岳峰一眼，“不接旨？不接旨就是抗旨！你以为朱棣为什么派司礼监的王瑾来？为什么搞这么大阵仗？他就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我林远要是敢当着王瑾的面说一个‘不’字，不出三天，我‘抗旨不遵，意图谋反’的罪名就能传遍整个大明！到时候他再发兵来打我，那就是名正言顺的平叛！你告诉我，到那时候，我们是忠还是奸？”
岳峰被林远这番话问得哑口无言，他挠了挠头，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是啊，人家把戏台都搭好了，就等你上台唱戏。你不唱，那就是砸场子，人家有的是理由收拾你。
“那……那接了也不行，不接也不行，这不就是个死局吗？”岳峰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的愁容。
“谁说是死局了？”林远看着桌上的圣旨，嘴角反而勾起一抹冷笑，“朱棣给我出了个难题，但这道题，也未必就不能解。”
他伸出手指，在“总督北疆防务”几个字上轻轻敲了敲。
“他想捧杀我，想把我架在火上烤。没错，这个位置确实是个火坑，烫手得很。但你们有没有想过，火坑里，也未必就不能炼出真金来。”
常宁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王爷的意思是……”
“朱棣把刀递到了我的手上，想看我什么时候会割到自己的手。”林远眼中精光一闪，“可他忘了，这把刀，同样也能用来砍人！”
“他给我节制九边卫所的权力，是想让那些骄兵悍将给我使绊子，让我焦头烂额。可换个角度想，这不也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插手九边防务，把手伸进那些卫所的机会吗？”
“以前，我林远的势力范围就只有这镇虏城一亩三分地。我想扩充兵马，我想改革军制，都得偷偷摸摸，生怕被他抓住把柄。可现在不一样了！”
林远站起身，在书房里踱了几步，声音也变得激昂起来。
“现在我是皇帝亲封的北疆总督！我巡视各处卫所，是我的职权！我整顿军纪，是我的责任！我看哪个卫所不顺眼，想换掉他的将领，那也是我分内之事！谁敢不服？不服就是对抗总督，就是违抗圣命！”
岳峰和常宁听得眼睛都亮了。
对啊！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坏事也能变好事啊！
皇上给了王爷一个烫手的山芋，但也等于给了王爷一根可以搅动整个北疆风云的棍子！
“王爷英明！”岳峰一拍大腿，又兴奋了起来，“这么说，咱们以后就能光明正大地去收拾那帮不听话的孙子了？我看大同镇那个总兵就不顺眼很久了，听说他吃空饷喝兵血，把卫所搞得乌烟瘴气，正好拿他开刀！”
“没那么简单。”林远摆了摆手，示意岳峰冷静下来，“朱棣不是傻子，他既然敢给我这个权力，就一定留了后手。九边那些总兵、指挥使，哪个不是他的心腹，或者是在京城里盘根错节的人物？我们动了他们，就等于动了无数人的利益，到时候反弹的力量，绝对是超乎想象的。”
“所以，这件事，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来。我们得先找一个突破口，一个既能立威，又不会引起太大震动的突破口。”林-远重新坐回椅子上，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个地方。
“宣府镇。”
“宣府？”常宁有些不解，“王爷，宣府镇是九边重镇之首，号称‘京师之屏翰’，地理位置极其重要。那里的总兵杨洪是靖难功臣，深得皇上信任，我们拿他开刀，恐怕不妥吧？”
“我没说要拿杨洪开刀。”林远笑了笑，“杨洪是老将，为人还算正直，轻易动他不得。但是，宣府镇下面，可不止他一个将领。而且，宣府离我们镇虏城最近，也最方便我们掌控。”
他看着岳峰和常宁，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计划是，先礼后兵。我这个新官上任，总得去各处巡视一番吧？第一站，就去宣府！”
“我要去会会这位杨总兵，也让九边所有人都看看，我这个镇北王、北疆总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至于那碗毒药……”林远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他朱棣敢喂，我林远就敢喝！我倒要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被毒死！”
看着林远那充满自信和霸气的眼神，岳峰和常宁心中的担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熊熊燃烧的战意。
没错，怕个鸟！
天大的麻烦，有王爷顶着！他们要做的，就是跟着王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王爷，您就下令吧！刀山火海，我们兄弟都跟着您闯！”岳峰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好！”林远点了点头，“传令下去，三日之后，亲卫营集结！随我巡视宣府！”
“另外，”林远看向常宁，“派人去地牢，‘请’我们的赵王殿下出来，好吃好喝伺候着。告诉他，皇上的旨意到了，他很快就能‘荣归故里’了。”
“还有，那个王瑾公公，也得好生招待。他可是皇上派来的‘天使’，怠慢不得。让他在镇虏城多待几天，好好欣赏一下我们北疆的风光。”
常宁立刻明白了林远的意思。
王爷这是要把朱高燧和王瑾这两个“人质”捏在手里，再去宣府。这样一来，京城那边就不敢轻举妄动。
高！实在是高！
王爷这心思，真是算无遗策！
常宁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书房里只剩下林远一人，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份圣旨，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朱棣，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你以为你执黑先行，占尽优势。
可你不知道，我最擅长的，就是在绝境中翻盘！
北疆这盘棋，到底谁是棋手，谁是棋子，我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