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国联姻,十年和平。”空荡荡的大殿上,我来时皇兄云辰正沙哑着嗓音一遍遍念着书信上的一行小字。
书信是谢扶递来的,我原以为他会和我们拼个鱼死网破的,当然照着如今的情形来看,必定是我们更惨烈。
“夫君,小将军他的尸体……”殿外的皇嫂挺着个大肚子一路小跑过来,她的眼睛通红,明显哭过,见我也在时,立马闭上了嘴。
她看我的眼神既悲伤又心疼,我知道她要问什么,便开口替她问道。
“小将军他的尸体真的被挂在北国三皇子府外了吗?”
北国三皇子是谢扶,小将军名叫沈意,是南昭百姓心目中的战神,亦是我的未婚夫,而他正是被谢扶所杀。
“阿瑶……”皇兄看着我呢喃道,许久之后忽而重重的点头,眼角一滴泪水划过。
这是我自打有记忆以来第二次见皇兄流泪,第一次是林母后死的时候。
我不是皇兄同胞妹妹,我的母亲是个洒水的宫女,父皇醉酒后宠幸了她,难产生下我后便撒手人寰。
可以这么说要不是林母后见我可怜收养了我,在那吃人的后宫中便没有如今的我。
“皇兄,我来和亲吧。”久久的沉默后,我无比镇定的说道。
南昭除了我之外没有适龄的公主,南昭养了我十六年,如今是我为南昭做贡献的时候了。
“不要,我们可以找别人,可以现在就封一个公主……”
皇嫂拽着我的衣袖,满脸泪痕,一向端庄稳重心地善良的她,竟是第一次语无伦次自私起来。
她同我感情甚好,又一直视我为亲妹妹,我知皇嫂她不舍我远嫁他国。
可是 ,除了我之外又有谁呢?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牺牲品罢了,倒不如是我这个本就应该和亲的人了。
谢扶他三年前养好伤后,悄无声息的离开南昭时曾给我留下书信,信中说三年后来娶我,这事只有皇兄和沈意知道,当时的我们谁也没在意。
只是谁也没想到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会是北国失踪的三皇子,更没想到三年后他是以这种方式来娶我。
和亲的日子定在七日后,是谢扶亲自定下的日子,他说这是我和他三年前初遇的人那个日子。
七日后也是小将军沈意的出殡的日子,皇兄和我本是不同意的,可是无奈谢扶他执意如此,甚至拿着城外的百姓威胁我们。
谢扶他最不喜沈意了,我原先就知道的,只是未曾想过,他能恶心我们到这种地步。
皇嫂也被谢扶这一举动气的动了胎气,可是在想到,到底是我远嫁后,她还是坚持这凡事亲力亲为替我张罗嫁妆。
她说北国寒冷,阿瑶要多带几件御寒的衣服,还说此去经年怕是这一辈子不会回来了,又连夜让画师画了一堆身边人的画像让我带去,唯独没画沈意。
越是接近和亲的日子,皇嫂反倒是愈发舍不得我,她夜里不止一次的抹着眼泪偷偷来瞧我,皇兄倒是正常,只是那眼下的淤青,以及满身的酒味还是藏住的。
2
和亲的前一天,我一个人来到了沈家,彼时的沈家满目皆白,正厅放着一口空棺材,里边是沈意曾穿过的贴身衣物。
“阿瑶,你来了。”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是沈老夫人,再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后,我终是控制不住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沈意,南昭的小将军,我的心上人,是我六岁就发誓非他不嫁的人,如今却是身首异处,而我还要嫁给那个亲手杀了他的人。
身为公主,我对得起南昭的百姓,对得起皇兄十几年来的疼爱,唯独对不起我的沈意。
沈家满门忠烈,沈意的父亲和两个叔伯都战死沙场,沈意的母亲更是为此殉情,沈意是被沈老夫人一手拉扯大的。
“阿瑶莫哭,身为将士又有几人能魂归故土的,想来,意儿他定是不愿看到你为他流泪的。”
沈老夫人颤抖着身子替我擦干泪水后,轻轻的把我扶起。
沈意的尸体被挂在北国三皇子府外,皇兄和我不止一次书信给谢扶和北国的皇帝,让他们把尸体送回来,可终究是还是了无音讯。
南昭的前几任皇帝荒淫无度,外戚干政,匪徒暴乱,南昭早就内忧外患了。
皇兄接手时便是千疮百孔,即便后来皇兄励精图治,平定暴乱,但我和皇兄面对强大的敌国时到底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阿瑶,忘了意儿吧,这样你去了那里也能好过些。”
守着沈意的空棺材哭了一夜,临走时,沈老夫人望着我的背影沙哑着声音说道。
忘了沈意,自我五岁在宫外遇见初到京城而迷路脸红的沈意后,怕是再也不能忘记他了吧。
沈意他哪里都好,少年将军镇守边境,容貌更是数一数二的俊美,沈家又是出了名的痴情,认定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我怎能轻易忘记。
永安十年,七月初四,我出嫁的那日,皇兄站在城墙上远远的看着我。
临行前,他看着我呢喃道:“阿瑶,皇兄一定会接你回家的。”
皇兄的声音很小,不过我还是听到了。
和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驶过京城,时隔三年,第一次见到谢扶时我眼中差点藏不住杀意,不过还是忍住了,我可不想再次引起两国的战争。
“小公主,你这眼神可不是一个妻子该有的眼神。” 谢扶挑起我的下巴,眼中尽是玩味。
我没理他,他也不生气,队伍依旧向前走着,一路上,除了谢扶时不时来看我,我倒也过得安静。
和亲的队伍抵达北国时,已然是八月份,南昭到北国这一路居然走了一个多月,还真是路途遥遥远。
我跟着谢扶拜见了北国的皇帝,北国的皇帝四五十岁,看着我时一脸色咪咪的样子,被谢扶瞪了好几眼后,那色胚皇帝终于不看我了,真晦气。
又是三日,我和谢扶的大婚之日,府里来了许多人,现如今的谢扶因为战功已经被封为安王。
“小公主,我终于娶到你了。”谢扶端着酒朝我缓缓走来,他的眉眼带笑。
“谢扶,把沈将军的尸体还给南昭吧。”
接过谢扶手里的酒,我耐着性子轻声说道。
这三日,凡是谢扶来找我,我都会委婉地同他说放过沈意,谢扶每次都被我气的不行,砸了不少东西,就连服侍我的丫鬟都免不了一顿责骂。
我在南昭的贴身宫女没有带来,如今的丫鬟都是谢扶安排的。
“云瑶,你做梦!”谢扶许是被我激怒了,一把将我揽到怀里,随即铺天盖地的吻落下。
既然嫁了谢扶,我就没奢求能为沈意守住清白,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我怀上谢扶的孩子。
翌日,我身为安王妃,按规矩是要接受府里妾室的请安的,皇嫂告诉我这也是给她们树立规矩的最好时候,让我务必拿出正妻的架势,好好教育她们。
虽说我不爱谢扶,可是我也没打算在安王府里活的憋憋屈屈的,任人欺负 ,于是乎我打算试一试,只是我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谢扶她就一个侧妃,名叫宋楚。
宋侧妃见到我时,整个人规规矩矩的,连话都不敢说,就是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人。
3
又是几日,我和谢扶一直相安无事,我规规矩矩的待在院子里,不乱走,更不会去偷偷看府外沈意的尸体。
只是府内暗地里倒是有不少关于我的骂声,他们都说南昭的小公主无情,未婚夫被挂在府外,她却在府里和现任夫君过得好生自在。
他们骂的欢快,谢扶处理的也速度,那些背后骂我的人都被他揍了一顿赶出了府外。
我们的关系也日渐变好,看来是时候了。
十月,初雪,谢扶醉酒躺在我身侧,我叫了他几声,见他一直没有应答,连忙裹上衣服避开众人跑到府外。
守门的小厮见我出来很是警惕,刚要发问,就被我一下子打晕。
见此,我连忙走出去,租了一辆马车,一个人爬上墙,费力的把沈意的尸体扛走,马车疾驰而去,我带着沈意的尸体来到了一处寺庙前。
我没有能力把沈意的尸体偷偷运回南昭,谢扶他恨沈意又恨的咬牙切齿,如今将其埋在此处也都是我计划了好久才完成的。
“云瑶,你还真是让我不省心啊!”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我拿着工具挖土的手一抖,整个人僵在原地。
原来今日醉酒,守卫没有防备,这一切都是谢扶计划好的啊,看来我还是太无能了。
“谢扶,沈意都死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
“云瑶,我说过的,你不爱他的时候,我便放过他。”
谢扶的声音冰冷至极,眼神中更是压着怒火。
“谢扶,放过沈意,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眼看着谢扶的手下就要过来抢沈意的尸体了,我想也没想就拔下头上的簪子,以极快的速度抵在自己的脖颈,温热的触感传来,似是有几滴鲜血流下。
“云瑶,我说过的,你若是敢死,我北国的铁骑必定踏破南昭的城池。”
谢扶被我的这一举动是彻底的激怒了,看我的眼神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一样,说出来的话更是让我不寒而栗。
这话我来的第一天,谢扶便对我说过。
谢扶是了解我的,他知道我最在乎的无非就是南昭和沈意了,同样我也是了解谢扶的,我想他费尽心机的娶我,定不会看我眼睁睁的死在他面前。
我们之间僵持了许久,脖子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似是又流出了几滴鲜血,我瞧见谢扶眼里的心疼,于是趁机连忙跪下道:
“谢扶,我日后同你好好过日子 ,你能不能放过沈意,我发誓我会忘了他的。”
许是我的服软搞得谢扶措手不及,又或者我说了他爱听的话,他终究是答应了下来。
这是皇嫂教我俘获男人心的方法,他说若是一个男人不答应你的一些条件,你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若是他还软硬不吃,你就给他画大饼。
皇嫂说这些方法都是她看话本子时总结的,只是一直没用上,因为皇兄待她是真的好。
4
永安十一年,十二月,我和谢扶的关系越来越好,身边的丫鬟都说我是个好福气的,有这么一个疼爱我的夫君。
好福气?这些丫鬟哪里都好,就是嘴不讨喜。
某日,谢扶刚下过早朝,朝服都还没来得及脱,便牵着我的手连忙朝着厨房走去。
“小公主,我把你们那里的厨子请来一个,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吃他做的菜?”
谢扶的眼里有星星,我本想恶心他的说不喜欢,但那到底是家乡的味道,我吃着吃着便哭了。
我想皇兄和皇嫂了,还想沈老夫人了,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了。
幸好皇嫂每隔两个月都传来一封书信,信中说沈老夫人去了老家墨城,墨城好,那里有沈老夫人的娘家人,想来会过得舒心些。
临近新年,谢扶他越来越忙了 ,色胚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朝中最有希望坐上那个位子的皇子,除了战功赫赫手握兵权的谢扶,便是四皇子谢彦了。
四皇子谢彦的母亲是宁贵妃,宁贵妃的哥哥是北国的萧大将军,宁贵妃又最得色胚皇帝的宠爱,谢扶同我说当年他奄奄一息逃到南昭,就是四皇子害的。
该,咋不直接弄死谢扶呢,这样我的沈意就不会死了。
“瑶瑶,你耍赖,这步棋不算。”炉火旁,宋侧妃捂着棋盘,佯装生气道。
北国的天气越来越冷,尤其冬日,我是真的冻的不愿意出屋子,得亏宋侧妃可以经常来陪陪我。
起初宋侧妃除了平日里的请安是压根不来我的灵犀院的,也不知道哪一日,就跟中了邪一样,开始和我说话了,对我也是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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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瑶!”门口一声怒吼传来,我和宋侧妃一同看去,只见谢扶他拎着一个包裹,黑着脸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