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嘴!"杜玉的尖叫惊飞檐下麻雀。苏翠娥望着这个曾趾高气扬的知府千金,忽然想起许金水中举那日,杜玉坐着八抬大轿来村里,红绸缎差点裹住她晒的玉米粒。
许庚辰趁乱摸到胡半夏身后,草绳勒住她脖颈时闻到浓烈的艾草味——去年端午这女人还给他缝驱虫香囊。胡半夏反手抓破他眼睑,两人滚进鸡粪堆里撕打。护院要拉架却被杜玉拦住,她正盯着许金水肿成猪头的脸,想起洞房夜合卺酒里掺的鹿血。
苏翠娥突然抄起舀猪食的木瓢泼过去:"要打要杀滚出我院子!"馊水淋在许庚辰光着的膀子上,混着胡半夏咬下来的皮肉往下淌。许金水趁机抱住杜玉的腿:"玉娘,我们回家再说......"
"家?"杜玉踹开他时翡翠簪子滑落草丛,"你那个姘头春桃抱着痴儿等在西角门,当我不知道?"这话像记惊堂木,震得许金水瘫坐在去年胡半夏跪着搓衣板的石板上。
枣木门槛被金线绣鞋踏得"咯吱"响,杜玉鬓边金步摇晃出刺眼光芒。苏翠娥揉面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面盆里浮起层薄灰。
"你可怜我?"知府千金丹蔻掐进苏翠娥腕子,镶宝护甲刮出红痕。
许丙寅抄起柴刀横在娘亲身前:"杜小姐自重!"
杜玉反手甩出个耳光,金镯子撞在苏翠娥耳垂上:"贱民也配可怜本小姐?"她扯过县衙主簿,"现在就写婚书!"
苏蝉衣突然抓起笸箩里的黄豆。杜玉带来的婆子刚抬脚,豆子"哗啦"洒了满地。穿绸缎的仆妇摔作一团,惊得院里芦花鸡扑棱棱乱飞。
"知府大人贪墨河工银的账本..."苏翠娥揉着发烫的脸颊,"许金水藏在哪来着?"
杜玉瞳孔骤缩。廊下看热闹的村民突然骚动,不知谁喊了句:"国公爷的马车!"
屠烈甩着马鞭跨进院门,八抬聘礼压得扁担"吱呀"响。他冲呆住的苏翠娥抱拳:"奉国公爷命,特来下聘。"
杜玉指尖掐破掌心:"国公爷怎会看上这村妇!"她猛地拽过许金水,"他们马上就要复婚..."
"杜小姐说笑了。"屠烈抖开烫金聘书,"国公爷亲笔:苏娘子蕙质兰心,堪为良配。"他睨着面如死灰的许金水,"至于这位——"
许辛酉突然从草垛后钻出来:"爹昨儿还偷摸李寡妇窗根!"小娃子举着破草鞋,"这是他落下的!"
哄笑声中,杜玉鬓发散乱地后退两步。余嬷嬷扯着她衣袖低语:"老爷今早被御史台传唤..."
苏翠娥解下围裙掸灰:"杜小姐这身云锦襦裙..."她凑近低声笑道,"是用河工银买的吧?"
枣木门"砰"地关上时,屠烈正指挥人往院里抬红木箱。许丙寅摸着箱笼上的鎏金囍字,忽然红了眼眶:"娘,您真要嫁..."
苏翠娥望着官道扬起的尘土,将面盆里的灰烬泼进沟渠。晨雾里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混着许金水在墙根呕吐的动静,渐渐消散在秋风里。
杜玉的绢帕甩在青石板上,溅起几粒尘灰。她叉着腰,丹凤眼吊得老高:"呸!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跟苏娘子比?"
屠管家横跨一步挡在苏翠娥身前,玄色官靴碾碎帕子:"苏娘子心善手巧,国公爷就是瞧上她了,怎的?"
"哈哈哈!"杜玉突然尖笑起来,金步摇乱颤,"屠大人好大的肚量!"她绕着两人转圈,绣鞋踩得石板咚咚响,"我记得您老半年前还托人说媒来着,如今倒替主子保起媒了?"
苏翠娥攥着围裙的手一抖,面皮涨得通红。屠管家耳根子发烫,却挺直腰板:"好女子百家求,总比某些没人要的强!"
"你!"杜玉的护甲险些戳到屠管家脸上,"定是这老狐狸精给你们灌了迷魂汤!"
许金水缩在墙角,闻言探出半个脑袋:"翠娥,你可不能给人做妾......"
"滚你娘的!"屠管家反手一耳光,打得他撞翻腌菜缸。酸汁溅了杜玉一身,她尖叫着跳开:"贱民!"
余婆子忙扯住主子衣袖:"小姐,咱们回吧......"
"回什么回!"杜玉甩开老仆,揪住苏翠娥的粗布衫,"你说!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勾引国公爷?"
苏翠娥挣开她的手,退到案板后:"知府千金这般撒泼,倒比村头疯狗还难看!"
屠管家"噗"地笑出声,又赶紧板起脸:"杜小姐请自重!我们爷是正经下聘娶妻,三书六礼一样不少。"
"娶妻?"杜玉像是听见天大的笑话,"国公爷何等身份,会娶个乡下寡妇?定是纳妾!"
媒婆突然从门后钻出来,满头珠翠叮当响:"老婆子作证,国公爷亲口说的明媒正娶!"她抖开大红聘书,"瞧瞧,正妻的礼数!"
许金水捂着肿脸爬过来:"翠娥,当妾要挨主母打......"
"放你娘的屁!"屠管家一脚踹在他心窝,"我们爷清清白白一个人,先夫人过世十八年了!"
苏蝉衣扶着门框探出头:"国公爷家里可有姨娘?"
"没有!"屠管家竖起三根手指,"我们爷说了,娶了苏娘子就再不纳二色!"
杜玉气得浑身发抖,镶金护甲指着众人:"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我!"她突然抓起案板上的菜刀,"我今日非要......"
"小姐使不得!"余婆子扑上去夺刀,几个粗使婆子七手八脚按住她。杜玉钗环散乱,绣鞋都踢掉一只:"苏翠娥!你等着!我爹是知府......"
屠管家掸了掸官服下摆:"巧了,我们爷前日刚参了杜知府贪墨河工银两。"他掏出个信封,"杜小姐要不要瞧瞧奏折抄本?"
杜玉霎时白了脸,余婆子趁机拽着她往外拖。街坊们早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看着知府千金被架出巷子。
"苏娘子莫怕。"屠管家转身作揖,"爷交代了,仓促间聘礼简薄,回京定补双倍。"他从怀里掏出个锦盒,"这是爷的私印,您收着。"
许金水又爬过来:"翠娥,孩子们......"
"滚!"屠管家拎鸡崽似的提起他,"再敢纠缠,送你去吃牢饭!"
媒婆凑到苏翠娥跟前,满嘴金牙闪着光:"要我说呀,这泼天的富贵可不能推!"她指着门外看热闹的妇人,"您瞧王寡妇,给县太爷当妾都乐得找不着北......"
"住口!"屠管家瞪她,"我们爷是正经娶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