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
“你肯定知道。”修羽说，“你上过战场的人，你知道生命在战场上有多脆弱，光是这一点你就比你同一个年龄段的人成熟了不知道多少。”
知非说：“听你这么一说，我倒羡慕她们了，不用有那么恐怖的经历。”
修羽笑：“原来你也怕呀，当时你下车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不怕呢，看你的架势，都不能叫‘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你根本就不认识老虎，或者换句话说，你觉得整个战场上只有你是虎。”
知非被他说的笑了。
修羽：“跟你说件事吧，我第一次参加特种部队的实战训练，一个放射性性物质环被盗，我们要找到它，最后被我找到了，掉在市中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带走，那时候我以为我就要死了，放射性物质嘛，很危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遗言留好。”
知非停顿了至少有五秒，问：“后来呢？”
“后来我没死，活下来了，身体也没有遭到辐射伤害。”
“你穿了防放射服？”
“作战时不可能穿着铅服。”
“那……总不会是你身体自带抗体吧？这也太夸张了。”
“是很夸张啊！”修羽说，“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特，总有意想不到的事。”
“所以，你的意思是……”知非不可思议地打量着他。
“我的意思是，人都是向死而生的，怕也没用，不管谁，英雄还是伟人，秦始皇那么怕死，不也死了，既然谁都逃脱不了死亡威胁，既然人活着，总是要死，仔细想想，死也没什么可怕的嘛，不过就是长长的睡眠罢了。”
知非赞同地点头：“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所以怕有什么用？”扭头看着修羽，“想不到你竟然有这么多的感触。”
“有点傻是不是？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你现在是上帝视角看着我。”
知非忽然发现，喝了酒的修羽明显话比以前多。修羽也发现知非喝了酒之后，没有了平时的锋芒，和蔼可亲的多。
“是啊。”
“下次会再见面吗？知非医生。”
“嗯。会的。”
“好。”修羽难得说那么多的话，酒精让他放松了下来：“顺便说一下，给我检查的医生，是个女的。”
知非问：“漂亮？”
“漂亮！”
“喜欢？”
修羽摇摇头，四仰八叉地倒在草地上，他有点困，喃喃地道：“在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最漂亮，只有她是最漂亮……”过了一会，传来轻轻的鼾声。
——
从营地回医院的路上，知非和夏楠照例坐在后座，张潜开车，谢晟坐在副驾上，因为医院不方便住宿，陈明宇留在了营地。
夏楠从上车就托着腮看着知非，她想知非和修羽在草地上到底聊什么，她实在太好奇了。
到了医院一下车，知非就不打自招：“刚好遇上了，随便聊了几句。”
“他跟我可是一个多余字的都不愿说啊，跟你却能聊到睡着。”
知非说：“那是因为他喝醉了。”
夏楠显然不信：“就算喝醉了，也不会随随便便就睡着吧？除非是对方能让他放松下来。除非……他喜欢你？”
“绝对没有！”
“你觉得他怎么样？”
“好。”
“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知非有点抗拒这个问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如果你喜欢他，我是可以放弃。”
“夏楠，你不是一个轻易就放弃的人，况且你也知道，我心里还有人……但是我提醒你一句……他好像心底有忘不了的人。”
“你说修羽？”
知非点头。
夏楠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轻轻嘘了口气，一丝开心从眉宇间划过，张开双臂转了一个圈：“只要你不喜欢他，别人都不在话下。”
知非快速结束了聊天：“我去门诊部看看。”
——
知非巡查完病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谢晟正在喝水，谢医生特别自律，即便会餐那样的场合也是能克制住自己，滴酒不沾，所以一回到医院直奔处置室，完成了两个缝合的小手术。
谢晟给知非倒了杯水，问：“知医生，以后你去了胸外，多带带小龙，我觉得他是一个可以培养的人才。”
“是啊！年轻人里，他是很有上进心的那一类，要是在国内的环境，以他的努力，主治医生不在话下。”
“嗯，手上的活不错，可基础不好，所以说环境对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
知非翻了翻手上的医疗队资料，抬头问谢晟：“谢医生，你的水平很高，可为什么只是主治？”
谢晟笑笑：“我大概跟你一样，临床水平可以，就是不愿意写论文。我们科里有一个只会抄论文拍马屁的，前年就评上了副高，这评职称有意义吗？要我说还不如多做几台手术有意义。”
“你们领导不催你？”
“催啊，我们主任前后催了我好多次了，说让我赶紧升职称，可我真没有那个心思，手术带给我的成就感比评职称带给我的成就感不知道大多少。”
外面有人喊：“谢医生，17号病床的病人找你。”
“来了来了。”谢晟放下杯子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知非喝完了水，又去了重症监护室查看了小婴儿的病情，张潜刚给婴儿检查完毕，两人聊了几句之后，从病房里出来。
小龙过来找她，说：“知非医生，昨天那台婴儿手术的录像我又看了一遍，有些地方还是不懂，您能跟我讲讲吗？”
知非点头。
小龙兴高采烈地拿出笔记，开始请教。
一个教一个学，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两个小时。
小龙看时间不早了，拿出一包辣条，说：“我在中国超市买的，专门买给你的。”
知非给他逗笑了，她知道这包辣条对小龙来说，是最拿的出手礼物，所以象征地吃了一根，问他：“汉语跟谁学的？”
小龙说：“父母以前在华人工厂工作，父母跟华人学的，我跟父母学的。”
知非恍然大悟：“难怪你普通话这么好，你父母呢？现在还华人工厂里上班？”
小龙眼神一下黯淡了：“他们在战乱中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啊。”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