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潜和谢晟走了，夏楠也走了。
知非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响了，电话是陈明宇打来的，语气很紧张：“知非你情况怎么样？阻断药用过了吗？”
“用过了，陈伯伯。”知非老实的作答，“我没事，就是给产妇缝合的时候，不小心扎了手，这也是手术中经常遇到的意外，您放心，往后我一定小心，不会再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陈明宇顿了一下，沉沉叹出一口气：“这样吧，安排你回国……”
知非几乎是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同意。”
“我是在跟你商量吗？这是命令！”
“陈伯伯，我的工作任务还没完成，这个时候回国的话，那就是半途而废，并且连体婴儿的手术还没有做，我是主治医生，我走了，那是对病人的不负责。”
“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关心关心你自己？”
知非：“我的情况已经是这样了，我如果走了，谁来接替我给孩子做分离手术？”
“你就别操心了。”
“我做不到！我说实话，我自己都没有信心，更不放心交给别人。”
陈明宇平时脾气很好，可这次是真的急了，吼了一声：“你怎么回事？你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怎么跟母亲交代？怎么跟你父亲交代？手术固然重要，可你更重要……总之你就别管了。”
医疗队是他带出来的，他有责任平平安安把他们全部带回去，本来把他们几个放在战乱区，就已经够提心吊胆了，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
说到了父亲，知非的声线降了下来：“知道了。”
陈明宇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那你收拾收拾，准备回国。”
“等我把28天的阻断药用完了再回去。”不给陈明宇任何反驳的机会，接着道，“我回去不也不老老实实的挨过28天，和在不在这边又有什么区别？”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在这边一天，我就不放心一天。”
知非知道跟他急也没用，干脆换了个语气：“陈伯伯，我是医生，来的时候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况且我要是真的感染了HIV的话，这就是我最后的机会了，陈伯伯，你让我跟我的病人在一起，行吗？”
陈明宇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叹了口气：“你留下来可以，就不要再进手术室了，每天坐诊不要超过八个小时，保证睡眠，不要影响了阻断药的效果。”
“好。”
陈明宇又关心了她几句，说：“过几天我过去看你。”
知非在陈明宇要挂电话的最后一刻，说：“陈伯伯，这个事，你不要告诉她。”
陈明宇知道她说的是柳时冰，无言了一下。
“就这样陈伯伯，再见陈伯伯。”
知非挂断了电话，靠在感染科门的墙上，停了几分钟之后深吸一口气，迈步往楼下走。
在楼道，遇到了等在楼梯的拐角处的修羽，正目光笔直地看着她。
知非走到他面前站定，问：“有事？”
修羽说，“就是想再看看你。”
知非插在白大褂口袋的手，攥紧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有说。
修羽过了一会说，“我明天晚点时间再来看你。”
“你总是来医院也不好。”知非保持着一贯的语气。
“往后我的工作主要负责这边，警卫队的工作暂时周晨负责。”
“哦。”
“这段时间，你要注意饮食不要吃生冷的东西，这个你比我懂，还有最近天气转凉了，多穿一些长袖的衣服。”
“哦。”
“好好吃饭。”
“哦。”
“那我走了。”
“再见。”
修羽转身往下走，知非看着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了才往下走去。
——
修羽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看到了夏楠和齐天站在门外，两个人脸色不太好，见他们没发现自己，也就没打招呼，上了车，车子开走。
夏楠是追着齐天过来的，因为手术的事连累了知非她心里也不好受，而且齐天对她很生气。
她平时张牙舞爪惯了，不管怎么骂他，他都没这么严肃过，这次的事，叫他彻底看不起自己了，明明是来解释的，可一跟他说话，她的态度还是改不了的有点硬：“这次是我不对，我也不想连累非非，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要是知道这样的结果，我宁愿自己上，也不连累她。”
齐天冷漠地看着远处。
夏楠的语气，没那么硬了：“我打电话给你解释，你不听，我发短信你又不回，我到处找你，好不容易在这里追上了你，你又冷着脸不理我。”
齐天平时嘻嘻哈哈，对夏楠唯唯诺诺，可他打小就讲义气，最不喜欢连累朋友：“你不用跟我解释。”
“非非已经用了阻断药了。”
“呵。”
“我知道你喜欢非非。”
“呵。”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我能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要我笑眯眯的跟着你，你做得对，你做得好？对不起，我做不到。”
“齐天，你这么冷嘲热讽有意思吗？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的，还要说多少遍？”
齐天一副言不由衷的口气：“我信！我信！我敢不信吗？”声线很低地道，“我最怕的就是被朋友背后放枪。”
夏楠被击中，转身往医院跑。
齐天不语，冷笑，眼神意味深长，他没有追夏楠，看着她的背影进了门诊。
齐天这人缺点很明显，优点不明显，但他重感情。原本属于夏楠的手术，知非做了，导致了知非职业暴露很可能感染HIV，他要是不喜欢夏楠也就罢了，顶多不再理她，从此当她是空气就是了，可偏偏，他越来越发觉，自己好像真正喜欢的人恰恰是夏楠。
本来今天他鼓起了勇气，过来想跟夏楠表白，没想到，遇到了这件事。
以前夏楠之前在他眼里是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可关键的时候，她居然退缩了，瞬间就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
大一的时候，跟朋友一起创业，头一次做公司，做的是互联网，公司一共三个人，他负责投钱，租了个小办公室，每天泡在办公室里。
刚开始创业阶段，难免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但他信任朋友，基本上财务往来都是朋友负责，公司表面运营一切顺利，可常常入不敷出，于是他就一直往里砸钱，他把这些年攒的钱全都砸进去了，可还是远远不够，朋友总是跟他哭诉没钱了没钱了，他心里也清楚互联网公司前期就是烧钱，可钱就像进了无底洞，母亲给的她500万的创业经费很快就用完了，为了公司，他又跟母亲借了500万砸了进去，依旧是不够不够不够。
直到有一天，他在上课的时候，被人叫到了校外，从车上下来三个又高又壮，身上都是纹身，一看就是混混的模样的人，拿出一张欠条叫他还钱。他说自己没借过，可那些人哪里听他的解释不还就打他，他被打的进了医院。
直到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是那两个跟他一起创业的朋友，堵球输了钱，用他的身份证跟网贷借了一百来万，再一查公司投资的钱，也全都叫他的两个朋友拿去赌球了。
可那时候是少年啊，即便到了这种地步，他依然相信朋友只是一时糊涂，没有选择报警而且给他们发短信，让他们回来他想办法。
后来的后来，那两人叫放网贷的人给找到了，打了个半死，他们给他打电话，哭着哀求他借钱，说再还不上的话，就要卖他们的器官，他决定报警处理，两人一听报警直说齐天想要害死他们，考虑到他们的安全，他还是报了警，可结果却叫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赌球的事是真的，但是借网贷的事都是假的，就是骗他，只因他太过慷慨，叫人心生歹念，钱亏了不说，朋友也没了，从此之后他对那些不讲义气的人有一种深深的厌恶。
夏楠早就后悔了，得知知非职业暴露，她就后悔了。
现在齐天不理他，她更难过，她最近想的最多的就是齐天，这段他过来医院，虽然说是探望知非，但先去的总是她的办公室，她怎么恶语相向他都呵呵一笑。她也会试探地问他是不是还知非，他的回答显然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坚定，总会闪烁其词，有时候也会给她肯定回答，说完马上看她的脸色，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半开玩笑的口气说是不是酸了？他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不知道多开心，跟知非在一起的时候就很拘束。她懂的。
今天突然出了这档子的事，他对自己的态度180°的大转弯，她平时大大咧咧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
张潜在楼道里看到了夏楠在偷偷抹眼泪，思前想后走了上去，小心翼翼地递了个手帕过去，问：“什么时候的事？”
夏楠结果手帕：“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你和齐天，我都看到了，你们在门口……”
“什么啊？你别乱说。”
“OK！”张潜转脸问，“那你哭什么？因为心里愧疚？觉得对不起知医生吗？确实夏楠，不是我说你，这件事确实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