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梁每多说一句话，场上的气压就多被压低一分。
夜沧阑坐于上位，看似无意，一双幽暗眼底的深处，却在死死盯着眼前的凤月淮和夜梁。
丽嫔和夜梁公然在他面前“争夺”凤月淮，放在从前，这二人早已被他一掌劈走。
但是现在，他没有这么做。
一则，先前因为宣吟儿的挑拨，以及凤月淮身上那个没看清的纹身，他已经误会过凤月淮一次，他知道他伤害到了凤月淮，他不想这样的误会和伤害再发生一次。
尽管此刻，他心底深处那股对凤月淮强烈的占有欲，已经在疯狂跳跃着，但是他忍了下来。
二则，虽然凤月淮的心口现在纹上了他的纹身，凤月淮也跟他许诺，她会留在他的身边。
但是明明这个女孩就近在眼前，他却总感觉她远在天边。
真心的爱意还是表面不得已的妥协，他看得懂。
他知道凤月淮会在心口纹上他的名字，多半是因为他的要求，而她在他强权的强压下，不得不表现顺从，所以顺应他的话、做了这件事。
他也看得出来，凤月淮的心里，并不是真心真意地有他，也许是不厌烦他的，但仅此而已……
这当然让夜沧阑觉得心中堵塞。
但他认为没有关系，只要女孩愿意留在他的身边，他可以慢慢去感化她。
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只是，女孩先前跟他说，她已经看清了夜梁的真面目，不再喜欢夜梁，还恨夜梁……这是真的吗？
还是真如这所有人所说，她是因为，知道夜梁和左含含的奸情，她“嫉妒”，她“因爱生恨”，所以才一时跟夜梁“赌气”？
因、“爱”、生、“恨”。
这真是一个好词。
如果当真如此，他的女孩，岂不真的会，只要夜梁表现一点悔意和爱意，她就会“回心转意”？
夜沧阑行事，向来果决、且有极强的自信心，不管是忠心对他的人也好，还是背叛他的人也好，他都能快速给出决断。
可是对于凤月淮，他迷茫了。
他有点看不清她。
她总是给他一种能抓又抓不住她的感觉，这让他的心里感到极度的不安。
尤其是这种，凤月淮因为某个契机，或许真的要离开他的时候……
他不喜欢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他很想就在此刻，将凤月淮狠狠地抓在身边，告诉所有人，凤月淮是他的所有物，任何人都休想觊觎。
可是他忍住了。
他愿意去等，等凤月淮一个最终的答复。
因为他的小人儿，曾说过，她要的爱，是信任、尊重、自由……
他该去信她的，该给他的小人儿一点空间，就算他的小人儿没有那么爱她，可是她说过，她想跟他好好在一起……
可如果，他的小人儿，真的因为丽嫔和夜梁的哄骗几句，就重新投入了夜梁的怀抱、抛弃了他呢……
她的心里，如果满心还是夜梁呢……从前凤月淮曾为夜梁付出过的一切，不会撒谎……
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光是想想，夜沧阑就觉得浑身的血液在逆流，一股炙热的火，堵在了胸腔，好像随时都要爆发而出。
他攥紧了座椅上的扶手，按捺住了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不会的……他的小人儿，不会让他失望的……
在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如是说……
凤月淮的声色泛着冰冷：“哦？你把我对你的什么好，看在眼里？”
夜梁的眼中，闪过一抹嫌恶，贱东西，他都已经说这么多哄她了，怎么还死追着问？他编谎话，不要想的吗？这么多人看着，他多说一句，可能就多错一句。
此刻，夜梁知道凤月淮的“心中还有他”、她还是那个“只会向他摇尾祈求一点关注和爱”的女孩后，他的心底，不免又对凤月淮傲慢了起来。
有些人正是这样，对于确定不会离开的人或物，对方越卑微越好拿捏，他越放肆，反正，左右都是他的。
心中烦躁，夜梁的声音还是平缓，因为现在，必须哄好凤月淮。
他道：“月淮，两年多前的京郊茶楼，你因跟人起了争执，不慎从楼上跌落，我正巧经过，救了你……
也是从那时起，你我之间，有了不可分割的缘分。
从那以后，你经常来找我，向我示爱……
为了我，你会在冬日的雪地里冻得双手小脸通红，只为了给我送上一件你亲手织的帽巾；
你还会为了我，夏日里不顾烈日炎炎，在书院门口痴痴地等，只为了能见上我一面，给我送上你新得的砚台稀物；
每当你在家中得了什么珍宝，总要第一时间来跟我分享；
甚至为了我，你多次跟家中决裂，在凤家闹得个天翻地覆，也只为了实现我的一点理想……
月淮，你做的这些，我全看在眼里，我知道你对我的好……”
“原来你都记得、都知道。”凤月淮的声音冰冷刺骨。
在夜梁一句句的描述里，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个为了所谓的爱奋不顾身、愿意牺牲一切的自己。
那时候的她多懵懂，心中的爱又多青涩美好，只可惜，都妄给了不配的狗。
甚至因为她少年时的那份执着，整个凤府，都被她间接害得家破人亡、灰飞烟灭……
她多傻，这一世，不再会了，也没有人，能伤害她和她的家人……
凤月淮想着，眼中浮起了淡淡的水雾，为曾经逝去过的所有，为前世经历过的、全部的彻骨的痛……
夜梁没有感知到凤月淮最深处的情绪，他听到凤月淮的声音放低了很多，以为凤月淮被自己哄住了。
他方才故意把跟凤月淮的过往说得那么详细，就是想激起凤月淮心中曾经和他的回忆，以他对凤月淮的了解，凤月淮听到这些，一定会自我感动，然后再跟从前一样，恨不得为了他付出一切。
这样，眼前“床事册子”的局，一定能解，甚至凤月淮为了他，还会承受接下来可能导致的任何人的怒火。
此外，他说那些，还为了让宴会上的其他人知道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