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下,朦胧的淡红色光影中,一位衣裳褴褛、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女子,双手握着一把鲜血淋漓的长剑,扬手一挥,向下一刺,那闪着剑光的长剑便没 入了她的胸口,鲜血喷涌而出,女子直直地栽了下去,那长剑将她的身体撑成弓形的模样,仿佛在演绎一种悲哀至极的永恒,如果时间就此停留,那么世界将会陷入永恒的黑暗。
“不要!”凤月淮飞扑了过去,银针,药丸,各种能用的手段全都用了,才好不容易将女子拉回了一口气。
月光下,蓬垢的乱发散下,鲜血从女子的嘴角流出,她的眉目尚算清秀,但一双眸子宛如死灰,只剩死气,她的嘴角轻扯了扯,扯不出一丝弧度:“让……我死,我还……活着,就是想……有一天……能亲手杀了那些……畜生,哈哈……哈哈……我……赚够本了,也……该死了……娘……爹……”
女子惨淡地笑,可根本没有一点笑意,只有无尽的凄凉。
凤月淮死死地捂住女子的伤口,搂抱着她,很苍白、很无力地想给她一点自以为的温暖:“别说话,你好好养养心神,别说话……”
可是,看着满地的血,感受着双手里女子瘦骨嶙峋的身体,她知道女子已经在生死的边沿,活不长了……
但她还是没有就此松手,她道:“不要放弃,难道我们越过了所有的艰难,承受了所有非人的折磨,最终的结局,就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放弃自己的人生吗?
那些作恶的人该死,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让他们下油锅、入十八层地狱也难解我们的心头之恨,可是报仇之后呢?难道就要因为过往的伤痛,去放弃我们以后本该光明坦荡的人生吗?”
其实这个问题凤月淮自己也想过,她的重生,是带着极浓烈的恨而生的,重生的时候,她只想着要怎么把前世伤害那些凤家的人碎尸万段,要怎么把前世凤家受过的苦痛一点一点地全都还在他们的身上。
她一定会成功的,她也一定会那些人付出该有的惨痛的代价。
可是在这之后呢?她的确有彻骨的恨,这些恨让她痛入心扉,让她彻夜难眠,让她每每想起,身体的每一寸每一毫都仿佛在被刀割,可是,她的重生,真的仅仅只是因为这些恨吗?又只能有这些恨吗?
上一世凤家全族被灭,她最亲最爱的人全都惨死,或许是承受的疼痛太多了,她甚至已经忘了凤家一家幸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可,那本就是该属于她的天伦之乐啊,报仇之后,她难道不该抓回本就属于她的幸福吗……
让恶的人血债血偿,让家人安和,让她以后的路……也安和,或许才是她重生的全部意义。
虽然,她一时想不出来,她重回安和会是什么样子……但光明即使看不清,也总该试着去触碰的,哪怕她身处再深的黑暗……
凤月淮道:“错的人不是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样损失的是我们,还有我们最亲最爱的人……
我知道你们受了不少的苦,在那样的横祸之下,我们因为一时的弱小,甚至像‘蝼蚁’一样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一切,可是过去的早就过去,它就算在我们的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疤,那也该成为我们变得更强大的印记,而不是压垮我们的重石。
只要不击败我们,最终都会让我们变得更强大,曾经的伤痛,也只会让我们更懂怎么去珍惜现在和未来。
我们拥有的,也是现在和未来,是我们自己,也是我们的至亲至爱对我们殷殷期盼,我们被一时的疼痛击垮,一时想不开了,可曾想过家中的父母、爱人、孩子、亲人……正在等我们回家?
不要放弃,只有活下来,才会有美好的未来,我们,本也值得那些美好,这里的一切,只是过去的一场‘噩梦’,现在‘梦’已经彻底地醒了,再撑一撑,前路都是坦途了,我们所殷殷期盼的坦途,不要在光明的边沿倒下去,要努力往前踏一步,抓住它……”
怀中女人的身体已经渐渐没有了起伏,她早就已经咽气了,可是凤月淮依旧说完了所有的话。
因为她知道,巨大的创伤和刺激之后,想死的不止怀中这一个的女人。
她的这些话,在痛劝怀中的女人,也是在劝这里所有的人。
灰暗之中终于来了一丝光明,不少心如死灰的人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
当人站在悬崖的边沿,有时候真的只是需要那么一个人在身后轻轻扯自己一把,就能重见天日,重见暖色花开。
凤月淮就是那一只从悬崖边沿不断拉回绝望灵魂的触手。
是啊,已经忍受完所有的苦难了,眼看就要看到希望、看到光明了,她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去?现在的放弃,意味着从前受的所有苦全都白受了……这不仅在为自己,也在为她们至亲至爱的、此时一定在着急地等着她们回家的人……她们该,振作起来。
不少人在砍杀完看守后泄力的身体重新有了力气,她们酬酬的,胸腔积蓄进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
但是,还是有少数的几个人,选择拔刀,了结了自己……
她们面对的悬崖,太深太深了,她们的身后,也太过黑暗,黑暗到就算有“触手”意图接近,她们也根本看不见……
有人自发去劝阻,有的还是被拉回来了,有的,生命还是永远消散在了这里,虽然不多,只有两三人,但还是让这里的氛围更沉重了几分。
凤月淮没有再去管她们,很多时候,人的选择,还是要靠自己。
只是,那两三人决绝又黯然赴死的样子,还是触动了她。
她其实理解她们,前世失去所有、被伤到遍体鳞伤的时候,她也想过死,她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灰暗的绝望。
她劝她们去抓希望,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在绝境中找到希望……
如果,等到将来她复仇 和护家人的夙愿都了结的一天,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的她,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