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月淮瞥见了范奉眼中的恶毒。
自是明白他此刻非常痛恨她不给他半点面子、叫他难堪。
可是,他在她的面前、在凤家的面前,有什么面子?
总归,用不了多久,范奉就不会跟凤家、跟凤仪之有丁点的关系。
而在此之前,他范奉,还将为做过的对不起凤仪之的事,付出惨痛代价……
不过,凤月淮此刻如此想。
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一粒极危险的种子,正在凤家生根、发芽,并即将给凤家带来一个大危机……
凤仪之在这时候,才在丫鬟的陪同下急急忙忙地驶轿行了过来。
远远地瞧见了范奉一行人,她便满含歉意地道:“相公,抱歉,我来迟了!
今早在处理三妹的事,三妹执意离了家,我一时悲痛,身子有些不适。
想着在榻上休息一会,结果便睡过了头……
燕娘见我这些时日劳苦,有人来禀事,她便推了……
待我醒来,时间已经迟了。
听说四妹和七妹这会正在府门口,是她们代我接待的‘娘’和‘范家妹妹’。
看着形势,可是‘娘’和‘范家妹妹’已经被接进府了?”
凤仪之说话间,她坐的轿辇已经来到了范奉的身侧。
她坐的轿辇是在凤府内行驶的小轿辇。
比不上接范老婆子等人来此的轿辇盛大华贵。
但是用料十分讲究,轿辇的各处装潢,全都是别具一格。
凤仪之在燕娘的搀扶下从轿中行下来的时候。
那美人美妆,身上穿的藕胭色的丝绸,不是时兴却很温婉简约大气的款式,将她的端丽尔雅,衬托得犹如天成。
那当真是一朵温色的牡丹自云端而出,气韵万分,而又天姿国色。
她发上的发饰不多,只有一支玉步摇插在发髻,另有一对素色的玉珠耳坠坠在耳间。
一身的温婉。
且跟她的气韵一样,没有半点攻击性。
这样的女子,任是谁见了她,都只怕要多上几分亲近之感。
可是,凤仪之越美好。
此刻的荔枝,一张脸,就越烧得火辣辣的疼。
这种火辣辣,是因为她的自卑,她的嫉恨,她的自惭形秽……
甚至这般的火辣辣,还直接盖过了她方才受了范老婆子的狠打。
这才是真正的千金贵胄,真正该在这般如梦如幻、如仙境一般富丽堂皇的屋子里,养出来的闺中小姐、美人儿。
方才的凤月淮和凤水颜,那般个顶个的美,已经让她羞愧和自卑不已。
见到凤仪之,她心底的自卑,又更浓烈了数分。
这倒不是凤仪之长得比凤月淮和凤水颜还美。
而是她一身的气韵。
在凤仪之出来之前,她踏入了凤府的偏门,见到了凤府内的景观,那般话本的仙宫才会出现的情境,就那样摆在了眼前。
她正在极其惊叹,浑身的血液都在因这难以想象的泼天华贵而翻涌。
在这个时候,一位几乎跟这仙境般的宅院浑然如天成的美女子出现了。
在这座“仙宫”之中,她的寒酸窘迫落魄,跟她心中极其惊叹的“仙境”格格不入。
而另一位美女子,却仿若生来就在“仙境”云端。
而她,便是生来就在泥泞。
甚至她的出现,突兀得仿佛脏污了这座“仙宫”。
她落在凤仪之的眼中,仿若还“脏了凤仪之的眼”。
她的脏污窘迫,是她身上的华贵衣裳,所遮掩不住的。
正如,在她踏入这“仙境”之前,范老婆子,就已经将那一层不属于她的贵重外衣,给撕烂了一样。
这让她如何不自卑自贱入尘埃?
更何况,凤仪之,还是她一直挂念在心上的丈夫的,另一个“妻子”……
那种嫉妒、仇恨的心思更重了,自卑的心思,也更重了……
在凤仪之下轿之后,她身上的“仙气”翩翩而来,她甚至还自卑地、不由自主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只求,没人看得到她衣裳被范老婆子抓烂抓乱、发饰也被弄得一团糟的她,此时的窘境。
也只求,没人看得到,在凤仪之的闪耀的对比下,她的低贱如尘埃。
那样高贵的女子啊。
住在这样高贵的“仙境”里。
自小定然便是千娇百宠,集万千的华贵于一生。
哪像她,从小就坠入在尘埃里、泥泞里……
她一生走过来的人生,怕是连路边的一只小猫小狗、都过得比她快活些……
入凤府之前。
她多少还想着,入了凤府,她要跟凤仪之,将范奉抢回来。
可现在见到了凤仪之。
她只觉得。
她拿什么抢?
她怎么配?
“想来这位便是‘娘’和范家‘妹妹’了吧?还有范家‘小侄儿’致儿?
抱歉,原本早便做好了要迎接你们。
谁知有事耽搁了。”
荔枝正卑微至极地想着,耳边恍然响起了凤仪之温婉至极的声音。
那声音,不仅声线好听,其中透出来的温润入心,更若竹林里透出来的如弦风声。
光是触及一些,便已叫人如沐春风。
得是心有多宽厚的力量,才能连声音都这般温人心脾?
这样的女子,她用什么去比……
凤仪之盈笑着,向范老婆子见了一礼:“‘儿媳’见过‘娘’,偏院已经为您收拾出来了。”
又一抬首,见范老婆子两边面颊都肿了起来,有些诧异。
却不待多问什么,范老婆子便冷哼了一声:“哼!”
随即板着一张脸,将头一扭、一抬,鼻孔都快朝到了天上去。
这跟她踏入“华丽”凤府偏门时窃笑的模样,完全是两副模样。
也跟不得不低头、向凤月淮和凤水颜道歉时的样子,是两副模样。
她又变回了那般,刚来凤府门口时,叫嚷着不肯下轿,让凤月淮和凤仪之跪着给她请罪的样子。
虽然没有嚣张到那副模样。
但也大差不差。
而她缘何“变脸比翻书还快”?
无她。
不过是她这样的人,从来就没有“真正的脸面”。
只知道“见风使舵”、“欺软怕硬”罢了。
方才凤月淮和凤水颜对她硬了,她便怕了,低头了,不敢造次了。
因为吃了凤月淮和凤水颜的瘪,加之有范奉的强压,她在入凤府到现在,都是老老实实的。
甚至刚刚,还被凤府内部的“泼天华贵”,给震慑到,连行动都扭捏了数分。
可是,一见凤仪之竟对她说话那般客气和温声细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