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眨眼我的小丫头也长大了！”祖母倚在松软的大迎枕上，欣慰的笑着。
“再过几年寻个好人家，祖母一定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你现在还小，嫁过去了，姑爷年纪也小，不懂事容易伤了身子。”
“哎！可是等到大了，难免身边有个通房，叫人恶心！”
“要不就先把亲事定下来，留到你及芨再成亲！”
一句接着一句，祖母越说越高兴，好像立时要把这件事定下来一样。
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虽然我不会嫁人，但我也一定会把日子过好的。
“您说什么呢！”我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一甩手下了炕。
“好！好！好！我不说了！”祖母笑眯眯的模样，无疑十分喜爱我含羞带怒的模样，连连摆手示意自己不会再提这件事了。
“我要歇午了，你也去后面暖阁里歇歇吧！”
“不了，我要去看看我的‘表姐’，把好消息告诉她！”我笑着朝祖母拌了个鬼脸。
我扶着祖母起身，要服侍她换衣裳。
“你们年轻人有话说，快去吧！”祖母笑着摆手：“这些事让丫鬟们来做就行了！”
“这是我孝顺您的心意！”我蹲在地上要把搁在脚踏上的茄色梅花刺绣的绣鞋套在祖母脚上。
“孝顺也分狠多种！”祖母盘者腿坐在炕上缩着脚，执意不肯让我：“看见你过的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我也能安心的过日子，比你在我跟前端茶倒水要好的多！”
我面上一烫，这样说来，倒是我孝顺的太肤浅了些。
“秋兰！”祖母见我没再坚持，知道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唤了杜妈妈的闺名。
“是。”门帘子外面传来了杜妈妈沉稳的应声。
“那我就去了！”我笑了笑，从地上直起了身子。
“去吧！去吧！”祖母笑着摆手：“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头疼！”
到了门口正和杜妈妈打了个照面，杜妈妈朝我笑着唤了一声“小姐！”要蹲身行礼，我忙笑着朝她颔首，还没待她蹲下身去就一把将她搀了起来。
“妈妈快进屋去吧！祖母正等着您！”
出了屋子兰泠已经站在了门口，正跟领了饭回来的红玉和站在门口听声儿的红裳一起说着话儿。
那李婆子被孤零零的扔在一旁院门口粉墙的花阴下。
她瞪着被簇拥着的媳妇，脸色坏到了极点。
“小姐！”兰泠第一个看见了我，笑着唤了我一声，笑嘻嘻凑了过来。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看见兰泠明快的笑容，我的心里也觉得暖洋洋的。
“老太太赏了红玉姐姐一种银红色的蝉翼纱，漂亮极了，刚刚正和姐姐们说是做褙子好看还说做比甲好看呢！”
我笑着瞥了兰泠一眼。
蝉翼纱固然珍贵，对这些一等丫鬟来说也算不上摸不着的稀奇。
今年三月做的春装里面，一等大丫鬟都用樱粉色的蝉翼纱做了比甲里穿着的小衣。
我看你们说布料是假，给那李婆子脸色看才是真！
兰泠笑得愈发真诚。
“小姐！”红玉和红裳也不过迟了一步就凑了过来，两人齐齐笑着蹲身行礼。
“有些事做过了可就不好了！”我朝那李婆子的方向怒了怒嘴。
红玉不禁苦笑：“我原想着跟两位妹妹说几句话就过去！”
因为红玉的婚事是我帮着操办的，红玉对我就此亲近了起来。待嫁的时候就常常送了亲手做的荷包，扇套，手帕子，绣鞋等小物件给我，成亲第二天冰人回来给祖母报信的时候还特意来我院子里送了一盒子点心给我。
既然人家掏心窝子的对我，我也不会把她看外了。
我说的这句话，若是个知情晓理的会觉得我是一片好心，这样说是我们俩之间的亲呢，若是个小心眼的，只怕会以为我是在挑拨她们婆媳之间的关系。
红玉这句话回得也是坦坦荡荡，可见她能做到祖母院子里的大丫鬟也是有道理的。
“你们俩个也太促狭了些！”我抿着嘴朝着兰泠和红裳笑。
兰泠撇了撇嘴，挽着红玉的手臂道：“就她那个样子，也想将姐姐一军！”
阳光下红裳抿着嘴笑着的脸像新剥的莲子，清新脱俗。
“胡说什么呢！”我捏了兰泠的胳膊一下，笑着嗔道。
“我觉得妹妹说的没错！”
红裳为人一向沉稳谦和，不想有一天也会说出这样俏皮的话来。
红裳能坐上一等丫鬟的位置，还是因为红玉嫁了出去，如今红玉又要回来当差了，我原以为两人之间虽然说不上剑拔弩张，但也多多少少的会有些不自在，不想红裳竟这样依赖红玉。
我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兰泠道：“快别添乱了，跟我出去转转吧！”
不知道兰泠又做了什么，后面红玉和红裳两个人哈哈的笑了起来。
我恼怒的后头瞪了她一眼，这厮马上低眉顺眼的一副受气的小媳妇模样乖乖巧巧的跟在我身后。
后面又是一阵轻快的笑容。
直到院门口那李婆子才不情不愿慢腾腾的踱步过来，福礼也是行的松松垮垮，有气无力的朝我道了声安。
就这点心计，将来还不得被红玉这个做媳妇儿的捏成水儿？
我笑着朝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李妈妈。”就头也不回的带着兰泠出了门。
“小姐，咱们这是去哪啊？”
出了院门，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走上通往花园的小路，而是沿着粉白的院墙慢慢的往西边散步。
“咱们去姨娘和姑娘那转转。”
后面突然没了声音。
“怎么了？”
因为兰泠从来都是欢天喜地的模样，猛的沉默下来反倒让人觉得不适应。
“小姐“兰泠磨蹭了半天才紧紧的靠在了我身边，小声的问了一句：“奴婢觉得您还是离她们两位远些好！”
我的事也许绿寇不是完全清楚，但兰泠可是什么都知道的！
知道我应该在明面上和她们俩保持距离已经很好了，更难得的是能毫无顾忌的把话说出来的这份心意！
“你说的很对”我笑着点头：“只是这次是祖母让我出去转转的！”
“那就好！”兰泠大松了一口气，笑着退后到了离我两步的距离。
进了陈姨娘住的西跨院的第一间，申妈妈和大丫鬟双绣正对面坐在廊上边做针线边说话，正屋的红漆门扉却紧紧的掩着。
想到每次我到陈姨娘这来，她都是一把把我扯进屋里去，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和我说话，一句“姨娘有客？”就不由自主的从我嘴里跑了出来。
两个人都愣了愣，旋即明白过来，脸上都带着点尴尬的笑。
“没有，姨娘正睡着呢！”申妈妈将手里的花棚子搁到一边，笑着迎了过来：“我现在就去叫醒她！”
“不用了！”我忙拦下了她。
原本就不是来瞧陈姨娘的。
陈姨娘住着祖母院子里西跨院的第一间，兰心住着西跨院的第二间，过门不入，难免显得我是特意去找兰心的。
原本我还怕陈姨娘拉着我说东道西的耽误了我的时间，这下更好了，她歇下了我也就省了事。
“劳烦妈妈等姨娘醒了跟姨娘替我说一声吧！”我笑着告了辞，带着兰泠出了门。
申妈妈和双绣笑着把我送出了院子。
墙边一个穿着粉色衣裳的小丫鬟飞奔而去，进了毗邻的兰心的院子。
我心里不禁嘟囔，她又搞什么幺蛾子！
我带着兰泠沿着院墙下面一片阴凉慢慢的踱了过去，倒真有几分闲庭信步的自在。
三两枝腊梅开的正欢畅，娇嫩的花蕾翘在墙头吐露着芬芳。
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走过了西跨院第一间的墙，瞧见兰心院子的门。
正要从月洞门迈步进去，里面突然飞快的闪过了一个身影！
被吓了一跳，我身形一抖，马上止了脚步，猛的捉住了兰泠的手臂。
兰泠大呼痛，忙凑上来问我：“小姐，您怎么了？”
“谁！”我朝着门里大喝一声。
兰心住的西跨院门口是一堵白墙青砖的月洞门，门上挂着一块木匾，上书”静心斋“，是祖父晚年的时候所建。因为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藤蔓，春秋不败，四季都是春意盎然的样子，祖父十分喜爱，曾花了许多心思装饰这间偏院。
不像北方的房屋雕梁画栋，院子采用江南人家常用的梨花木家具，显得清丽又婉转，连承尘都绘制的不是花鸟就是翠竹。
小桥流水，亭台轩榭，都带着江南的宁静和婉约。
可是还没有住进去，祖父就患了风瘫之症，不能移动。
自此祖母再也没有进过这间院子。
这间院子也就此荒废下来。
知道祖母把兰心从自己院子里的后罩房安排进了这间院子，我也是十分吃惊的。
我一直以为祖母不再进这间院子，是为了缅怀先夫。
既然是感怀故人，为什么要把兰心安排进去？
家里别的不多，空屋子可是多的是！
原本这些枝枝叶叶的盘在上面是一分野趣，可长时间没人打理，如今倒成了三分的荒凉。
这些肆意蔓延的枝叶不仅挡住了静心斋的精巧，也挡住了我看清里面情况的视线。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