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是咱们大小姐吧!”那太太明明背对着我在跟眼前的一众女眷寒暄，却第一个发现了进门的我和蒋二小姐。
我忙拉着蒋二小姐上前。
蒋夫人上来就训斥蒋二小姐道：“没事出去乱跑什么？还拉着你杨家妹妹！\"
母亲笑着拉了蒋夫人一把：“孩子们的事！让她们乐去！”
其实蒋夫人也并不是想要训斥自己的女儿，不过是想找个台阶下罢了。
我忙解释道：“是我说我们家院子里的春花儿开了，拉着姐姐去瞧的！”
听了我说的话，蒋夫人面上的表情十分受用，笑着说：“你们小姐俩倒是好！”
蒋二小姐抿了嘴笑，竟然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母亲的训斥而不快。
母亲笑着向我引荐那位穿着粉色褙子的夫人：“这是文家太太！”
原来这是文家的女眷！
文家和杨家是白城上分庭抗礼的两大商贾之家，我们杨家做的是茶叶布匹生意，而文家主要做的是粮食盐油生意。若说我们挣得是衣行之利，人家文家挣得可就是食饮之财了！要知道，民以食为天！文家又和官府一脉相承，近些年赚的可谓盆满钵满！
只是物极必反，水满则溢乃是人间常理。虽然文家富甲一方，但却子嗣单薄，到了这一辈，文家嫡枝只剩下文老爷一位男丁，毫无悬念的承了家主。而他膝下也是十分空虚，只有一位正室所出的小姐。
我不禁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文太太。
一张圆润的面庞好似满月，额头宽阔洁白，一双丹凤眼吊在柳叶眉下面，纵然艳丽但难掩凌厉之色，高高翘翘的鼻子下面一张樱桃小口，上面的口脂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清透的红色。
美则美矣，但气势太强，难免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文婶婶！”我上前蹲身行礼。
蒋二小姐跟着我屈膝，唤了一声：“文夫人！”
既然财力相当，做的又都是关乎民生的生意，自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文太太今天来了祖母的宴会，就是两家交好的一种态度，叫一声婶婶总是没错的！
而蒋家是官家，蒋二小姐尊称一声“文夫人”也是十分妥帖的！
文太太笑着应了，拉着我的手对母亲道：“瞧你笨嘴拙舌的！倒生了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母亲笑着打着哈哈道：“那是那是！“
文太太就用帕子掩了嘴拉着蒋夫人笑着道：“瞧她这轻狂样！当谁不知道她生了个好女儿似得!”
蒋夫人也笑着凑趣儿道：“你还说人家，也不知谁一来就是‘我们家姐儿’长‘我们家姐儿’短的！”
文夫人听了这话呵呵的笑着，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通透纯净的冰种翡翠镯子，从腰间解下了一块温润浑厚的羊脂玉喜鹊报春镂雕玉牌下来。将镯子塞到了我手里，将玉牌递给蒋二小姐，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婶婶的一点小心意，不要推辞！
我瞧了瞧母亲。
手里的镯子触手温热，摊在手心却好似一团刚从雪山上采下来的冰，晶莹剔透清澈见底。
这样的厚礼，没有母亲的示意，我一个懦弱的小姐，哪里敢收下？
母亲笑着朝我点头，语气里也带着十分的满意：“既然是你文家婶子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我忙拉着蒋二小姐上前行礼。
“好啦！这下财也散了！你们只管玩儿去吧！”文大太太轻快的语气让人倍感亲切。
我和蒋二小姐又蹲身下拜，辞别各位夫人。
各位夫人点头，笑着说起儿女小时候的趣事来。
我眼角的余光瞧见绿寇从后厅摆放的九连屏里转了出来，远远的站在我们身后，待我们行过了礼忙跟了上来，笑着道：“小姐，蒋小姐，刚才各家的公子们进来见礼，各位小姐为了避嫌，去了后厅。”
我点了点头，绿寇就退后一步不声不响的跟在我们身后。
扶着蒋二小姐，我笑着问她：“你们家从前和文家有过往来吗？”
蒋二小姐脸上也有些迷茫，捏着那块羊脂玉玉牌道：“我从前没有见过文夫人！”
“看文夫人和你母亲十分熟识的模样，许是外院的来往吧！”
蒋二小姐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我姐姐两年前开始跟着我娘学管家，从没有在宴请的名单上看见过文家。”
这样看来，两家确实从前没有过什么交集。
如果是这样，那文太太可真是不一般的长袖善舞，连蒋夫人这样八面玲珑的都比不上！
进了后堂，各位小姐早就知道我们回来了，或坐或站，大家都是随意的朝我们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一个穿着月白色对襟金镶玉扣子衣摆绣赤竹下面大红素面锦缎年纪十四五的小姐笑着站起了身儿，朝我们福了福。
脸型和文太太十分相似，但一双长眉入鬓，减了文太太的柔美婉约，多了几分顾盼神飞间的英气十足。
“文姐姐！”我拉着蒋二小姐上前见礼，文小姐没待我们屈下身去，就忙扶了我们俩，笑声也十分爽朗：“二位妹妹快別这么多礼！”
“秋雨！”文小姐回头笑着唤自己身边的婢女。
一个长得十分出挑穿着豆绿色长衫粉色裙子的婢女笑盈盈的捧了一个紫檀木描金盒子过来递给文小姐。
文小姐一双修长的手指节分明，十分秀气。接过盒子打开来，顿时香气四溢。
里面放着三四把湘妃竹的折扇，上面斑斑点点，宛如泪珠，分外可爱。
“二位妹妹请挑自己喜欢的吧！”文小姐捧着盒子微微的蹲下，方便身量较矮的我和蒋二小姐挑选。
我瞧了蒋二小姐一眼，蒋二小姐明白过来，笑着伸手道：”那我就先挑一柄吧！“
蒋二小姐伸手拿了最上面的一把。
她慢慢的展开了手里的竹扇，上面画着月光下的一簇玉簪花，小巧可爱，在柔和的月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晶莹剔透。
文大小姐笑着瞧着蒋二小姐：“蒋妹妹扇一扇试试！“
蒋二小姐依言扇了扇，我却注意到了文大小姐第一面就叫了‘蒋妹妹’。
直觉让我觉得，眼前这个笑得亲切的文小姐是个内秀很深的人。
人不怕聪明，和聪明人办事往往能事半功倍。怕就怕聪明人心术不正。
在座的小姐里，薛大小姐，徐二小姐，再加上这位春风满面的文小姐，都是很聪明的人，但却聪明的各有千秋。薛大小姐心性聪颖，但因为出身清流，又是家中长女，难免骨子里存了些傲气，徐二小姐出身武将之家，又是次女，聪颖里就带了几分隐忍，温婉如水，好似一朵解语花。而文小姐出身商贾之家，聪慧过人，八面玲珑，又能把身段放的低，更没有什么拘束，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收放自如。
我一旁的蒋二小姐笑着道：“文姐姐好奇巧的心思！”
那扇子扇过来，习习微风里夹杂着玉簪花的香气。
文小姐抿了嘴笑：“妹妹喜欢就好！”转身朝着我道：“妹妹也挑一把喜欢的吧！”
我随手拿了一把，谢了文小姐就要递给绿寇，蒋二小姐却捉了我的胳膊道：“快展开瞧瞧是什么！”
我无奈的朝文小姐笑了笑，将手里的扇子递给了蒋二小姐。
蒋二小姐“哗”的展开了扇子，接着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怎么了？”我也被吸引了，凑过去瞧。
扇面上画的是两个肥硕饱满的大桃子，在繁茂的枝叶间露出粉红的果实。
往往桃花寓意姻缘，而桃子结在开了花之后，其中寓意不言而喻。
文小姐红着脸道：“莫不是妹妹拿了那把？”
我无奈的朝她点了点头，指着蒋二小姐道：“你看这个促狭鬼笑的！”
文小姐脸愈发红了起来，小声的道：“妹妹能不能换一把扇子？那扇子原本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难道姐姐？”我有些意外的问她。
文小姐点了点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出来做客了。”
我忙从蒋二小姐手里抽了那扇子出来，还给了文小姐。
文小姐轻轻的呼了一口气，托着手里的盒子道：“除了这把，都给妹妹吧！”
蒋二小姐和我都瞧着文小姐笑了起来。
“这可是大好的事儿，姐姐干嘛要瞒着大家！”蒋二小姐说话间就要去*们说这件事。
文小姐大约没见过这么大大咧咧没有计较的，忙要伸手去拦她，刚伸出了手，却又慢慢的把手收了回来。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越聪明顾忌反倒越多。
文小姐固然聪明，但也被自己的商贾之女的身份压抑了很多年了吧！
我飞快的朝文小姐使了一个眼色，快步走了两步，一把拉住了蒋二小姐。
这样大的动作惊呆了正坐在炕上一起翻绳的薛五小姐和徐三小姐，还有靠窗坐在棋盘前的两位徐小姐，那边坐在屏风前孤孤单单和各位小姐呈分庭抗礼模样的薛大小姐更是早就注意着我们三人的一举一动。
我不禁苦笑，蒋二小姐这个愣头青还真是不大不小的惹了个篓子。
屋子里的小姐不论是交好的还是交恶的善意的恶意的，都在盯着我们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