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是怎么了？
心浮气躁，做事莽撞，整日里总是慌慌张张，毛手毛脚的！
我不禁苦笑，莫不是我也中了什么毒吧？
“你在这等着我！”我指了指落地穿衣镜前面的绣墩。
兰香哪里敢就那样大大咧咧的坐了，只在穿衣镜前面寻了个地儿站定。
我也没再理她，径直出了屏风去唤兰泠。
走到穿堂的大圆桌处，我低低唤了一声：“兰泠！”
“哎！”屋外马上就传进来了她应答的声音。
“进来吧！”
想来后面兰香也说不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东西了，更何况我对兰泠和绿寇向来是没有什么隐瞒的。
“外面儿可真冷！”兰泠蹑手蹑脚的进了门，又轻轻的将门合上。
看着兰泠被冻得红通通的鼻子头，我不禁弯了唇角。
一张素白的面上只有鼻子通红，看起来可笑里又多了几分俏皮。
“您....您怎么能笑我！”兰泠见我压不住的笑意立了眉毛，娇嗔道：“不都是您让我去外面守着，我才.....！”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笑着倒了一杯滚滚的热茶：“给你赔礼还不行吗？”
兰泠接过茶抿了一口，眼角眉梢都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笑着道：“这还差不多！”
“您说完了吗？”
“兰香那丫头呢？”
兰泠是一个很敏锐的丫头，刚才做出这样张狂的模样，不过是为了逗我笑一笑。
“去把穿衣柜打开去！”我笑着拍了一下兰泠的后腰。
“开穿衣柜做什么？”兰泠颦起了细细的眉毛：“小姐您赏了衣裳给她也没用！我带着银裸子，不如用这个！”
兰泠解了系在她腰间的大红锦缎团寿纹荷包递到我手上。
“赏什么啊！”我笑着把荷包塞回了她手上：“快去把柜子给我开了！”
兰泠半信半疑的跟在我身后进了屏风，从里衣里翻出了被红绳挂在脖子上的钥匙。
“你记不记得我有一件百合掐月白缎牙子的珍珠扣纱衣对襟外罩？”
看着大衣柜里摞得整整齐齐比我还高的衣裳，我突然觉得想找出来那件纱衣似乎并不太容易。
“奴婢记得，那衣裳做了小姐就没上过身。”
“你快帮我找出来！”
兰泠苦着一张脸：“这衣裳首饰平常都是绿寇姐姐管着的，奴婢只怕....”
只怕是找不出来！
莫名的一股火气就蹿了上来，可是看见兰泠面上分明的内疚，我又强自压了下去。
“那你知不知道大概收在哪了？”
这会子内院已经落了钥，虽然绿寇就跟着自己老子娘住在外院的群房里，与内院也就是一墙之隔，但却没法去问她。
“那衣裳要夏天才能穿，我猜绿寇姐姐会收到箱子里。那纱丝既怕刮又怕虫的，应该是收到那樟木箱子里去了。”
兰泠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那就快找出来吧！”我心里像有一把小火煎着。
“只是我不知道姐姐收到了哪个箱子里....”兰泠攥着手绢有些迟疑。
等到兰泠把箱子都搬了出来，我才明白兰泠为什么犹豫。到小腿的大樟木箱子，甲乙丙丁戊己，一共六个。
我只能叫了兰香一起帮着她找。
满箱子的绫罗绸缎，裙带扇坠，全都翻得乱七八糟。
一旁的兰香摸着我的那些颜色鲜亮，柔顺珍贵的衣裳，脸上带着痴迷和羡慕的笑容。
到底是小姑娘，刚才还被吓得直哭，现在不过几件衣裳就入了迷。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兰香手里攥着一团物事，上牙碰着下牙，话都打了颤。
果然就是我的那件纱衣。
“你小声点！”兰泠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一会吵醒了金贵婆，她们又要过来训人了！”
自陈妈妈被调走后，我提了许妈妈做管事妈妈。可没做了几天，祖母嫌她不懂规矩，从自己院子派了一位金妈妈过来。
这金妈妈为人刻板，总是皱着眉头瞪着眼睛轻声细语的劝我“小姐，您身份金贵，怎么能做这个！”“小姐，您身份金贵，怎么能做这个！”我整日里都束手束脚的，背后里跟绿寇和兰泠给她起了个外号“金贵婆”。
兰香果然就住了嘴。
“你一路上都跟在徐大小姐和徐二小姐身后，有没有听见她们俩说了什么？”
穿着京城才有的料子，又能请到武功高强的侍卫。文家纵然能得到衣料，但江湖中人却不好寻得。薛家是文臣出身，一向瞧不起出身草莽之人，更何况在内宅动手是很容易被发现的，薛家并没有这样的动机。而徐家，刚刚从京城来，丫鬟身上会有一两样正流行的布料装饰也是很寻常的事，而徐家又行伍出身，有那么一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守护在女眷身边，不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既然冒着风险动手，自然是知晓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兰香一双眼睛十分无辜：“奴婢虽然跟在两位小姐身后，可距离甚远，也听不清什么。只是零星听见了二小姐说了几句徐家老太君是如何宠爱徐家三小姐的。”
原来如此！
徐家大小姐一反常态，不再护着自己的三妹妹还真是因为徐二小姐的几句话。
这位徐二小姐还真是了不起，一张檀口竟有苏秦张仪之才！
寥寥数语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态度！
不过单凭几句徐老太君如何宠爱三小姐定然是不够的。
只怕二小姐话语里还涉及了什么私密的事，才会这样的听不得，需要害人性命来保住秘密。
突然我心里就对这个徐二小姐有了几丝怨怼。
既然是不能拿出来说的话，干嘛要当着众人冒着风险说出来？
难道丫鬟的命就不是命了？
你不想让我知道，可是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没有兴趣知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朝兰香摆了摆手，示意我要歇息了。
“是...”兰香好像没有想到我刚刚还在问她话，突然就变了态度，让她下去，愣了半天才屈膝。
“给我换衣裳吧！”我伸开了手臂，等着兰泠过来帮我解褙子的带子。
“小姐，您是发现什么了吗？”兰泠脸上带着小狗一般软软的笑容，用一双乞求的眼神瞧着我。
我一边换着衣裳，一边将事简单的讲给她听。
“这么说您觉得是徐二小姐指使人杀兰香的了？”兰泠脸色隐隐发白，可见看见眉角青色细细的血管。
“我也不敢确定....”
即便徐二小姐聪慧过人，徐家真的就会放心的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吗？
我不能相信，也不敢确定...
“算了！这是人家的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换好了寝衣，我拍了拍兰泠的手：“还是先睡觉吧！”
这不过是一句安慰兰泠的话罢了！
杀人都杀到我的院子里来了，我又怎么可能放得下来心。
今天推下去的是个丫头，明天就未必不是我。
只是这件事似乎并不是我立时就能解决的，只能缓缓图之。
兰泠帮我掖紧了被角，语气里带着点担忧：“小姐，要不奴婢睡在脚踏上吧！”
她这是怕我害怕呢！
“你快去睡吧！”我笑着逗她：“今晚睡在这，明天你还要不要当差了？明天可是红玉姐姐回门的日子！”
三朝回门，红玉没有父母，自然是要来给祖母磕头的。
“啊！”兰泠惊喜的叫了一声：“这么快就回啦！我都给忘了～”
红玉虽然是祖母身前最得意的大丫鬟，但为人和善，针线活好，字写的也漂亮，各个院子里的丫鬟都跟她好。明天她回来了，自然是要去恭贺一声的。更何况绿萍走了，绿寇家去了，我院子里的大丫头就只剩兰泠了，明天兰泠一定是要去跟红玉道声喜讨块喜糖吃的。
“还不快去准备准备礼物去！”我笑着催她去歇了。
“也不用准备什么了。”兰泠脸色有些发红：“绿寇姐走前已经准备好了，八分的如意银裸子六个，尺头两匹，八色礼盒一个，都放在我屋里呢。”
绿寇是个十分细心的，份内的事一定会做妥当。
“那你一会去一趟兰香屋里，给她点银子买糖吃，顺道告诉她有些话別出去混说，反倒害了性命！”
刚刚问兰香话的时候就该恩威并用一番的。
最近也不知怎的，总是丢三落四的。
只能让兰泠再跑上一趟。
兰泠笑着应了，替我落了帐子，端着灯出了门。
待到那关门的声一落，屋里又变得静悄悄了。
我不禁回想白天的事。
徐老夫人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吧！
把三个孙女儿都养在屋子里，尤其是在媳妇儿们并不和气的情况下，也是很不容易的吧？
这样辛苦，不过是为了三姐妹长大了之后还能顾念着当年的情分，相互帮衬着吧！
自古都是独木不成林的，要不朝廷防来防去，打压又打压，就是为了“朋党”。
可是徐老夫人也没想到，自己这么做反倒让姐妹三人愈发远行，辜负了她一番心意。
现在她是不是也在顺水推舟，拿大小姐和三小姐成就聪慧过人的二小姐呢？
或者还没有放弃三小姐？
只是把孩子养的那样骄纵，到底是不是徐太夫人的本意呢？
如果不是本意，怎么能纵容二小姐那样宠溺三小姐？
这些问题还没有想明白，我却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看着被褥上淡淡的红色，我迷茫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了。
这是我这一生第一次来小日子呢！
原来这些日子这么焦躁是因为这个.....
我怎么这么傻！
我不禁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