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站起来说道：“快叫她进来！”
巩二媳妇起身说道：“小姐这边有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看着巩二媳妇那蓬头垢面的模样皱了眉头，可是我心里却急着知道兰泠带回来的消息。
一时倒陷入了两难。
兰芷笑着上前搀了巩二媳妇道：“姐姐不如到我屋子梳洗梳洗再回去。”
很好！
这果真是个机敏的丫头。知道自己在我心里比不上绿寇和兰泠两个大丫鬟，又适时的看出我的为难。既能知道自己的地位，又能看清现状！对于一个十四岁的二等丫鬟来说，想要升为一等丫鬟，有什么比这两种能力更重要呢？
我笑着点头道：“去吧！”
兰芷和巩二媳妇双双屈膝出了屋子，正和兰泠打了个照面，三个人招呼了一声，兰泠就风风火火的进了屋。
“怎么样了？”我急着问道。
绿寇疾步走去门口合了门，走回来站在我身边瞧着兰泠。
兰泠直喘气，拿起桌子上一杯已经凉了的茶，一把灌进了肚子。
“快坐下说话！”绿寇拿了刚才巩二媳妇坐的锦扤放在兰泠身后，直催促着她。
兰泠也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下就开始讲自己回去了之后的事。
“我按小姐说的去借花样子，红裳姐姐听了就说把花样子落在了耳室，带着我去了老太太正屋旁边的耳室去取。”
那耳室就在祖母的厅堂的后面，暖阁的旁边，不论祖母在正厅，内室或是暖阁说话儿，那里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红裳怎么会这么大胆？
“我跟着姐姐去了之后，姐姐就开始翻箱倒柜的给我找花样子，后来姐姐说‘那花样子许久不用了，她要坐着想一想。’然后我们就坐在耳室的炕上，不一会就听见那边有脚步声，接着就是兰心姑娘给老太太请安的声音。我心里有点慌，问红裳姐姐要不要避一避，姐姐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从身后拿了一个花棚子出来扎花。”
我不禁苦笑！
哪里是我得手了？分明是祖母早就看穿了我要想办法去偷听，特意安排了红裳在那等着我。相比祖母的光明磊落，倒显得我十分小人行径。
“接着我听见旁边暖阁里传来老太太高声的问话：‘你是谁？到我们杨家来是要做什么？’接着兰心姑娘说”说到这里，兰心脸上有了几分古怪的神色。
“兰心姑娘说自己并不是佟娘子的女儿，而是她的侄女，因为佟娘子无子，她爹又只两个女儿，姐姐已经嫁了人，就只好过继了她到膝下。兰心姑娘跟着佟娘子在汴城行医时，被曹帮帮主看上了，想要纳她为妾。但因为佟娘子是当地名医，又常常走动在高门大户，曹帮不敢动手。就到处造谣说自己和曹帮帮主有了首尾。佟娘子一辈子为人清清白白，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气，于是一病不起。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兰心姑娘了，将玉牌给了姑娘，又写了一封信给老夫人。然后雇了镖局，将兰心作为活镖送到了白城。”
也难怪兰泠会奇怪，刚才祖母见了兰心的模样，那种瞬间的激动和喜悦并不像是装出来的，倒像是人正常的反应。我以为祖母是看了兰心腰间的那块玉牌，可是仔细想来，那玉牌小小巧巧，可以放在掌心。连我都是细细摸索，才发现了上面的字，祖母年纪大了，瞧个单子都要戴着花镜，怎么眼力会突然大增到一眼看清站的离她五步开外的人的配饰。
解释只有一个，祖母是看了兰心的相貌觉得熟悉。
怎么会那么碰巧兰心就和那个佟娘子长得相像？还有她那一口吴侬软语的江南话！
可是想想祈王的财力，好像这样的事也未必不能做到。
看来要抽个空问问她才好。
兰心接着道：“隔壁静了半晌，想来是老太太在读信。接着老太太说话的声音就柔和了很多，对姑娘说可以让老爷收她为义女，将她认作咱们家大小姐。将来给她找一个好婆家，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说到这里，兰泠的面色有些唏嘘，脸上带着一股奇怪的笑容：“姑娘好像突然恼了，大声的说‘您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虽然出身卑微，却也是读过圣人书，学过列女传的！我可不是您家那些死皮赖脸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好儿女自能挺直了胸膛清清白白的做人！’接着姑娘语带讥讽的说：‘我姑母为人一生堂堂正正，只可惜识人不明。错付真心！’”兰泠脸上有些为难的神色，但还是接着说道：“姑娘又说了许多狠话，接着闹着就要走。老祖宗连忙让杜妈妈拦着她，闹腾了一会，屋子里就传来了老太太和姑娘的哭声。不一会就要了水净面。后来老祖宗就带着姑娘去了书房说话。红裳姐姐马上放下了手上的活，笑着跟我说想起来花样子在她房里，领着我拿了花样子，我就连忙赶回来了。”
书房在祖母院子东南角，是最深处，旁边是一汪池水。那里说话最隐秘，显然后面的话，祖母无意让我得知。
我看了两个丫鬟一眼，面上都是十分轻松愉快的神色。
我心里晒笑了一下，看来我无需费口舌和她们俩解释祖母已经接受了兰心了。
祖母刚开始故意安排兰泠去听，只怕就是心里觉得兰心有问题，想让我看看我带了一个什么麻烦回来。后来却是真的相信了兰心，也就没有了让我听的必要，自然就会避开我的人。
知道了这个结果安了心，我不由的暗暗佩服兰心，祖母这样人精似的人，都能被她唬住了，还真是胆大！
“你去梳洗梳洗吧！叫兰芷打水来。”我笑着对风尘满面的兰泠吩咐。
人一放松下来，就觉得累，我懒洋洋的倒在炕上的大迎枕上。
“是。”兰泠笑盈盈的屈膝，眼中闪动着明快的光芒：“小姐您看兰芷这丫头怎么样？”
看着她这模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你这促狭鬼！”我哈哈的笑着去搔她的痒。
兰泠笑着躲开，连连道：“小姐！小姐！我错了！我错了！饶我这一遭儿吧！”
“都饶你几遭了？”我哪肯放过她，捉了她的手臂，惹她连连告饶，直朝着绿寇嚷：“姐姐救我！”
绿寇笑着朝她啐了一下，嘴里道着：“活该！”却上来劝我道：“小姐，您还没挑明天宴会要穿的衣裙呢！”
我笑着松了兰泠的手，指着绿寇对她得意洋洋的道：“我这是给绿寇面子呢！”
兰泠上前挽了绿寇的臂膀娇笑道：“给了姐姐就是给了我！”
绿寇被她逗的笑了起来，朝外推着她道：“快去梳了头换了衣裳，跟个毛猴儿似的！”
兰泠闹了一通，笑着行了礼下去了。
绿寇就拿了衣裳出来给我看。
一共三套，一套是妃色对襟羽纱点点红梅刺绣上衣，下面深蓝云锦岁寒三友刺绣八幅罗裙，底下配一双大红厚底遍地金挑绣金梅绣鞋，头上一套攒金丝镶红玛瑙梅花式头面配一支珠石蝴蝶金簪，一对赤金镶红玛瑙珠子耳坠子，脖子上一个赤金项圈下面坠着一片镶各色宝石金锁片。一套是浅粉色锦缎四喜如意云纹右衽琵琶袖上衣，下面一条葱绿色撒花如意云烟裙，底下一双墨绿色如意云纹锦缎玉底绣鞋，头上一套素银镶珍珠头面，一对南珠耳坠子，一对绞丝素银镯子。另外一套是一件象牙白杭绸绣绿牡丹对襟方领半臂，里面是豆绿色掐姜黄色牙子中衣，下面一条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底下一双姜黄色坠南珠素面薄底绣鞋，头上一个镶南珠赤金发箍，配上一朵金箔杯口大小簪花，几个小丁香花金簪，一对丁香花金耳钉，一块通透的事事如意坠绿色流苏玉坠子。
兰芷带着小丫鬟们端着水，拿着帕子等物进门服侍我洗脸，小丫鬟们见了摆在桌上，炕上的衣裳首饰，十分新奇，个个探着头抿着嘴，虽然不敢交头接耳的说话儿，却个个儿红着小脸，十分欢喜的模样。
兰芷见了，笑了笑，接过了铜盆，亲自服侍我洗脸。
我心里暗暗欢喜，见了她这样宽和大度，温柔和顺，十分满意。
聪明人最忌讳的莫过于心胸狭窄！如果是那样，倒还不如心性愚钝但柔顺敦厚。
绿寇见小丫鬟们探头探脑的围在桌旁打量着，时不时的交头接耳，伸出小手摸一把那些名贵的衣裳首饰，皱了眉头。
绿寇为人十分谨慎。从前绿萍在时，都是绿萍一手管着我屋子的东西，绿寇从来不曾插嘴。如今管理器物的差事到了绿寇手上，绿寇对我的东西有了责任，就一丝不苟的帮着我保存这些东西。
绿寇是怕这些小丫鬟年纪小，碰坏了这些首饰。
想想绿寇值夜的时候，睡在炕上，一脱外衣，那挂在寝衣上哗啦哗啦响的钥匙，我就有些想笑。
能得一个这样的丫鬟管财务，也是造化了吧！
兰芷看见绿寇的不快，呵斥小丫鬟们道：“还不过来！”
小丫鬟们吐了吐舌，笑着团团围了过来，抿着嘴笑着瞧着我，眼睛里带着羡慕的神色。
“小姐您看，穿哪套合适？”见小丫鬟们散了，绿寇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