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瞧什么！”我忙转过头回了父亲一句。
刚说完我就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妥当。我话说的太急，明显是在掩饰什么。
父亲回头看了好几眼，只看见了跟在我们身后低眉顺眼的仆妇丫鬟们。
父亲张了张嘴想要对我说什么，但终究收了回去。
不知前面母亲与祖母说了些什么，回廊上传来祖母爽朗的笑声和母亲细细的低语。
进了内室坐定，母亲笑着问道：“娘，您还没吃过晚饭吧？”
“我和媛媛在她的铺子里吃过了才回来的。”祖母斜倚在炕上的大迎枕上，眼睛不时的合上，面带倦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既然如此，娘就歇下吧！”母亲是个闻音知雅意的人，知道祖母这是变相的赶她们走呢！
父亲站起来和母亲一起向祖母行了礼，退了出去。
前脚母亲和父亲刚出了屋子，后脚红裳就端了冰水冰袋进来。
杜妈妈亲手为祖母解下了头上的抹额，原本的淤青已经发紫，一径连到头发里面，不知道到底伤了多大。
杜妈妈去抽屉里拿了纱布出来，包了几块碎冰，又用绢带将纱布包绑在了祖母的额头上。
接着杜妈妈小心的替祖母宽下了外衣，将中衣的袖子慢慢的挽了起来，自手肘到小臂，也是一片青色。
红裳用冰过的毛巾轻轻的替祖母擦拭了，也绑了冰袋。
看着祖母的伤，我心下分外内疚。如果不是我，祖母又怎会变成这样？
祖母笑着拍了拍我的手：“傻孩子，不妨事！”
要是祖母知道了她的这一场无妄之灾全是因我而起还会这样说吗？
“扶我到床上歇歇去吧！”祖母从炕上起身，我忙蹲下为她穿了鞋。
杜妈妈和我一起扶着祖母坐到了床上，为祖母换下了里面的综裙和衬裙，将她安置在了床上。
祖母的膝头搭着薄薄的一床锦被，倚在床头吩咐道：“给我们倒杯茶就出去吧！”
杜妈妈知道这是祖母要和我说些私房话，端起搁在地上的铜盆出了门。红裳拿着小托盘奉了两杯茶来，也替我们合上门去了。
“大丫头，你可知错？”祖母的目光突然就亮了起来。
什么？！祖母说的是哪件事？难道她已经知道了我和祈王的勾连？
我硬着头皮答道：“孙女不知。”
祖母叹了一口气，伸手爱怜的摸了摸我的头发，感叹道：“也不能怪你，到底你年纪还小，有些争强好胜的心也是寻常！”
虽然不知道祖母在说什么，但看来她说的并不是我和祈王密谋的这件事。
我垂下眼睑，作出一副柔顺恭谨的模样，用撒娇的声音扯着祖母的手说道：“孙女儿真的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虽然咱们的马伤了那姑娘，可是也是她自己跳到咱们马前的，即便到了官府，咱们也不会理亏的。刚刚出了事，你就知道马上冷静的去应对，这很好。只是既然那公子愿意带走她，你何不让她带走？何必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抛头露面的在大街上与人争执？”祖母拿过身边的茶杯呷了一口，接着说道：“更何况那姑娘来历不明，放着小姐不做却来做丫鬟，我瞧着十分古怪，怎么能为了一口气就贸贸然领着回家呢？”
我心里暗骂那个小公子，如果不是他突然跳出来插上一脚，祖母未必能瞧出什么蛛丝马迹。
祖母见我面色不虞，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伤了我的心，又笑着安慰我道：“我的媛媛虽然行事鲁莽了些，却是一副赤子心肠！虽然咱们不知道这姑娘的虚实，咱们还可以慢慢查访嘛！”
看来祖母已经打定主意要查查兰心的背景了，也不知道祈王有没有给她安排好，看来我得尽快给肖掌柜写封信嘱咐他一下。
“你如今收留了她，打算怎么办呢？”
我刚刚一时心慌就跪在了祖母的脚踏上，祖母伸手将我扯到了床边，依着她坐下。
“如今她受了伤，我想等她的病养好，问她是愿意留在咱们家，还是去哪里，我定会尽力帮她。”
祖母点了点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也好。如果她愿意留下，就让她跟着你吧！”
原本答应兰心来杨家，就是为了让她检查祖母的一应吃穿用度，怎么能到我屋子里去！
“我看她不如跟着祖母。刚好红玉姐姐嫁了出去，红裳姐姐替了她，您屋子里二等丫鬟就出了一个缺，我看不如就让她顶上。”
“她不是懂医术吗？跟着你还可以照料你一些。”祖母笑着说道。
“放到我那里太打眼，母亲见了一定要问起的。不如放到您屋子里妥当，母亲见了，您只说是看见她可怜，所以收留了，母亲定不会多加问询。”
祖母沉吟半晌，笑着道：“人家还没说留没留在咱们家，咱们祖孙俩倒是争了起来！真是好不害臊！”终究没有应了我。
此番她来就是为了留在杨家，怎么会不同意？
还是送进祖母屋里才好！
“秋兰！秋兰！“祖母朝窗外唤道，这是杜妈妈的闺名。
杜妈妈知道这是祖母说完话了，笑着走了进来：”老太太什么吩咐？”
“给我们弄些吃的来，也不要太丰盛，只说我晚饭吃的早，如今又饿了，让厨房送些吃食过来。”
“正熬着粥呢！”杜妈妈笑着道：“一会就端过来了！”
杜妈妈伸手去收拾炕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给一会要摆上来的饭腾挪地方。
“去搬一个矮几过来，我不想下床了！”祖母笑着道：“再去点一支安息香吧！”
“不可！”我忙回绝道。
杜妈妈和祖母都愣了，大约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疾言厉色，或是没有想到我会不让祖母点香。
我缓了缓语气，笑着说：“您最近不是嗜睡偶尔又会觉得昏沉，给您瞧病的郎中说您的身子和那安息香不得当，嘱咐我让您不要再燃那香呢！”
祖母笑着道：“我倒觉得那香燃了还不错！既然是这样，那就收了吧！”
我心里明白，祖母不过是为了哄我高兴才答应不再燃那香，并不是真的信了那香对她身子不好。
不知道兰心有什么法子能让祖母相信。
兰心自回了家就没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马车是要收到库里的，所以她定然不在车上了。
按理来说，我一回来兰泠就应该在我身边服侍，可是我只在进门的时候见了她一面，接着她，兰心，绿寇都不见了人影，反倒是我院子里一个叫兰芷的小丫头一直跟在我身后。
想来她们两个人是去安置兰心了。
饭还没有端上来，我只坐在床边和祖母说些闲话，不再提兰心的事。
“红玉这婚事办的不错，热热闹闹的，让人瞧了高兴。只是不知道下次又要什么时候才能瞧见这样的热闹了！”祖母笑着感慨。
“现下就又有一件事要劳烦祖母了！”我朝祖母抿着嘴笑。
“哦？”祖母听着来了兴趣“什么事？”
“您还记得我前一阵子给绿萍相看吗？”红裳提着食盒进了门，见我和祖母的面前摆了一张矮几，知道我们要在那里用饭，笑着过来为我们一人盛了一碗粥，摆了两三道小菜在中间。
“哦，是她啊！她不是已经被家人领走了吗？”祖母用勺轻轻的搅拌着面前的粥，米的清香随着热气迎着我的面扑了过来。
我亲眼看着红裳拿着糖罐子给祖母加了三勺糖！
“当然不是她！”红裳要给我加糖，忙被我拦下。她歉意的朝我笑了笑，退了下去。
“是跟她相看的男方！您还记得我屋子里的绿寇吧？男方就是她的哥哥。我瞧着人又机敏又稳重，可谁想绿萍被家人领走了，这门婚事就吹了。可是我已经应了周妈妈，绿寇又整日里在我屋子里当差，怎么好意思不把这桩婚事办妥当。我一想我认识的人才有几个？我屋子里又没有年纪合适的丫头了，就想着求您给瞧瞧。”
“你这丫头，怎么年纪轻轻的就开始给人说媒拉纤，做起了那老婆子才做的营生？”祖母听我小小年纪却一副大人模样，直笑着打趣我。
“我这也是情势所迫嘛！情势所迫！”我厚着脸皮咂了一口手里的粥。
真是烫死了！我连忙把舌头伸了出来。
祖母见了我手忙脚乱的模样，愈发的笑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见状都笑了起来，祖母笑着指着杜妈妈对红裳道：“她年纪大了，笑笑也是寻常，你一个没嫁过人的小闺女，笑的是什么？”
“老祖宗！”红裳跺了跺脚，夺门而出。
“祖母您怎么专拣我们这些小姑娘欺负！”我笑着埋怨着祖母。
吃罢了饭，又和祖母闲话一二，见祖母实在倦了，我出了门。
兰芷正侯在门外，见我出门忙迎了上来：“小姐！”
我一边往前走，一边问道：“绿寇和兰泠呢？”
“二位姐姐扶着一位姑娘回了院子，让我跟在小姐身边服侍。”
我回头瞧她，眉目玲珑，倒也是个伶俐的。
我急着回去看兰心的情况，一路上再未说话，只快步疾行，她也只是柔顺的跟在我身后。
门上的妈妈见我回来，笑着唤了一声：“小姐！”
我朝她点了点头，脚步不停的进了门。
想来她们会把她安排在丫鬟们住的偏院，我也没进正屋，直接上了抄手回廊。
正碰上兰泠端着一盆水从绿寇屋里出来，笑着朝我打招呼：“姑娘在屋子里呢！”
“她可有什么大碍？”看她脸上轻松的神色，我猜想她没什么大碍，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只是身上有些擦伤，没什么大碍呢！”
“你去忙吧！”
兰泠朝我微微蹲了身，笑着去了，我带着兰芷进了绿寇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