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就听见屋里传来祖母喜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全福人笑着推门,小丫鬟们也跟在后面笑意盈盈的簇拥着全福人进了屋。
我站在屋外有些为难,我怎么做了这么一件蠢事!
“小姐!”全福人走回来亲自扶了我,笑着朝我说道:“成亲成亲,就是图个喜庆,小姐不必太在意。”
这是告诉我她不会再提刚刚的那件事。
我脸上一烫。
又不是小姑娘了,我怎么倒这样小家子气?
我朝全福人感激的笑了笑,和她并肩进了门。
红玉和祖母并肩坐在炕上,面上的红云艳的如同身上的嫁衣,左手压右手,右手压左手的绞着手里的手帕子,帕子上明晃晃的绣着一双文彩鸳鸯。
任谁看见了这样的新娘子,都要会心一笑吧!
我笑着坐在靠着隔扇的椅子上,看着全福人走上前去,站在炕前笑着打趣红玉,一旁的小丫鬟们嘻嘻哈哈的瞧着。
从前我以为婚姻是两个人爱情的果实,如今我却觉得婚姻是两个家庭间的纽带。
获得家人祝福的婚姻不一定幸福,没能得到家人认可的婚姻却常常彩云易散。
“新郎官来了!新郎官来了!”外面传来女子匆忙的脚步声和年纪尚小的丫鬟稚嫩清脆的童声。
“吱呀”一声,有一个圆脸的小丫鬟探着头进来大喊了一声:“新郎官来了!”
红玉听了突然就从炕上站了起来。
屋里传来一阵哄笑。
红玉的脸直红到了脖子根,狠狠的扯着手帕子嘴上却懦懦的说不出话来。
全福人笑着把她按在了炕上,调侃她道:“姑娘别急呀!新郎官还没进门呢!”
红玉听了这话更是羞的不得了,屋子里的人看着她又羞又气又恼又高兴的模样,都笑弯了腰。
祖母伸手揽了红玉在怀里,笑着说道:“平素看你是个老成的,怎么今儿个倒也成了个‘马失前蹄’了!”
祖母的笑话说的文雅,全副人的笑话说的通俗,但祖母地位高,大家也都配合着笑了一场。
接着门一开,有两位穿着杏粉色中衣,绛红色比甲,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两个十分眼熟的妈妈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个人笑着朝祖母行礼道:“老太太!”
我想起来了!
这两个人,一个是母亲院子里的吴妈妈,专门为母亲管着库房的。另外一个是外院妈妈们的总管事的老婆,吕妈妈。
宋妈妈不过是外院厨房里一个帮厨的,那宋大也不过是铺子里的一个学徒,她们两个能来做喜娘,全是因为红玉是祖母身边最得意的大丫鬟。
两个喜娘上前一左一右的搀了红玉起身,站到了镜子前。
我忙起身走到祖母身边,扶着她去了隔壁的房间。
没盖盖头前不过是待嫁,盖了盖头就是出嫁了。祖母是孀居的人,按照规矩来说出现在新嫁娘的屋子里会给新人带来霉运。
将祖母安置在了最靠近隔壁的椅子上,祖母直着腰身,细细的听着隔壁的动静,面上还不时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场景让人看的着实心酸!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想亲眼看着自己亲近的人出嫁却只能听着隔壁喧闹的声音来猜想那场面的欢乐。
墙的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紫檀木束腰花几,上面摆着一个雪白的汝窑花盆,花盆里栽着郁郁葱葱的兰花。
这机括还挺沉!
我费力的转动着那花盆,博古架上出现了一个小口。
搬了一个鼓凳放在那口前,我笑着走回去要搀祖母过去。
“这样好吗?”祖母有些犹豫。
“您并没有同处一室,不过是看看罢了。”
其实祖母心里早就有了决定,不过是想听到我一个肯定的答复罢了。
祖母快步走了过去,坐在我搬的椅子上,透过那小口,津津有味的瞧着隔壁。
不一会有小丫鬟一路喊着:“姑爷吃了腰食了!酸的姑爷直流眼泪呢!”
隔壁又传来一阵哄笑,喜娘笑着说:“吃了酸的,怕是将来要看姑娘看的紧呢!”
吃了酸的,就像是喝了醋,寓意将来的生活里新郎会十分看着新娘。
熙熙攘攘的一阵脚步声,祖母回过了头来,表情里有些惆怅,想来是新娘子在全福人和喜娘的簇拥下出了门。
我笑着握紧了祖母的手,心里却不禁伤怀,只怕我不能让祖母看到我的婚礼了。
突然,门一开,那热闹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被一左一右的喜娘搀了进来,高挑的身材分外显眼。
“老祖宗,我从小在您跟前长大,闺女出门子要给父母磕头,您不嫌弃我就给您磕一个吧!”
祖母的脸上有吃惊,有诧异,更多的却是惊喜。
两个喜娘搀着红玉盈盈下拜,祖母含着泪对她说:“柔谨恭顺,进退有度。“
喜娘朝祖母屈了屈膝,扶着红玉出了门。
不一会,下面传来了放鞭炮的声音,当是花轿起轿了。
祖母坐在椅子上,仔细的听着每一个声音,生怕错过了里面的细节。
喧嚣的声音渐渐远了,更显出周围的寂静。
嫁女儿就是这样,花轿一走就冷清了下来。
我陪着祖母静静地坐了半晌。
有轻轻地扣门的声音。
“进来吧!”祖母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欢乐里,我只得朝外面吩咐道。
是那马妈妈带着四五个小丫鬟在门外。
笑着朝我行了个礼,马妈妈笑容端庄的带着小丫鬟们进来送菜。
花轿一走,女方家就要开席。我以为这铺子不过是红玉一个临时的住所,没想到肖掌柜会完完全全的按照规矩安排。
这是给红玉的体面,也是对我的尊重。
马妈妈笑着朝祖母行了个礼“老祖宗,请您赏个脸尝尝奴婢的手艺。”
我想起祖母那时带着我和身边的老妈妈们一起吃饭的情景。
如果不是在我的铺子里,祖母大约会跟那些妈妈们不分彼此的坐在一起吃就聊天吧。
马妈妈扶着祖母坐到了炕上,后面的丫鬟们伶俐的从食盒里拿了菜出来放在炕桌上。
八碗八碟,俱是用青花的瓷器装了,小小巧巧的摆在桌上,看起来分外玲珑精致。
丫鬟们上了菜后有序的退了出去,又有一队面目标致的丫鬟端着水盆,拿着胰子,手巾,香帕等物进来服侍。
马妈妈一边和祖母说笑,一边为祖母挽了衣袖。
一旁长着一双桃花眼的丫鬟为我挽了衣袖,清甜的声音响在耳畔:“小姐小心,这水有些烫。”
我不禁感叹,不过一个祈王帮着开的铺子就这样奢靡,不知道天潢贵胄的祈王又是过着怎样纸醉金迷的生活。
马妈妈拿着泥金小盘,鎏金银筷为祖母布菜。我不习惯别人的服侍。那美人笑着朝我福了福,轻飘飘的退了出去。
我也倒吸了一口气。
说妩媚偏规矩一丝不差,说端庄却还带着些魅惑。若我是个男人,我也喜欢。
难怪这铺子生意会好,即便做的不是皮肉生意,倒也差不了太多。
“杜妈妈和绿寇姐姐回来了。”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好似一阵银铃响声从耳边飘过。
“进来。”我应了一声。
绿寇跟在杜妈妈进了门,马妈妈忙将自己手里的小盘和筷子递给了杜妈妈,杜妈妈笑着谢了谢才接了过来。
绿寇站在我的身后,脸上有些红,看来喝了酒。
马妈妈笑着垂手站在一旁,见我和祖母都放了筷子,轻声叫着门外的丫鬟进来收碗盘。
一队穿着粉衣,身高差不多的丫鬟将碗盘撤了下去。
“劳烦妈妈去跟肖掌柜说请那先生过来。”我笑着朝马妈妈招了招手。
带祖母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看红玉成婚,而是为了来瞧郎中。只有这里,我自信母亲打探不到消息也插不进去人。所以我让绿寇来一趟,嘱咐他一定要为我找一个医术高明的。
绿寇回来跟我说,肖掌柜一口就应下了这件事。说祈王在此处有一个旧宅,里面就养着一位医术十分高明的医生,平素祈王来了,都是他在照料。
“是。”马妈妈显然也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笑着应了去安排。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走廊里传来了肖掌柜的声音,“劳烦先生了。”我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是肖掌柜沉稳的男音。
我站在屏风后面,看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绿寇对我耳语到:“什么名医?还是个瘸子!”说罢低低的笑了两声。
常言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绿寇这话我心里是十分不赞同的。当着这么多的人,我却不好训斥她,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咽回了肚子里。
外面传来了那医生的声音:“小医可否瞧瞧太夫人金面?”
怎么?竟是看脉象都确定不了的大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