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左右,三环上又堵了个水泄不通,谢南楼一夜没睡好,晚上只草草吃了两口面包,车子一走一停,晃得他有些晕车,胃里一阵难受,脸色瞬间白了下去。
方成军坐在他旁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只是用眼不停地瞄坐在第二排的温寂清,温寂清从上车开始就把鸭舌帽倒扣在了脸上,歪着头睡觉。
“方导,让司机路边停停车。”谢南楼实在忍不住了,一手扶住前面的椅背,一手捂着嘴,作势就要下车。
方成军闻声看了他一眼,那小脸白的都快透明了,赶紧让司机靠边停车:“老刘,老刘快停车。”
“怎么了?”温寂清惊醒过来,将帽子一掀,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车门猛的被拉开,谢南楼已经冲了出去,弯腰照着路边的草丛就是一顿狂喷。
方成军本来想跟着过去,看到这情况突然觉得自己胃里也在翻腾,嫌弃的看一眼,,砸吧着嘴又缩了回去。
张敏敏一上车就在补觉,后知后觉的醒过来,先是在车内找了一圈,没看到自己老板,接着就看到谢南楼撑着路边的栏杆正低头缓神,赶紧拿着水和纸跟出来,前脚刚迈下车,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回头一看,温寂清竟然也下来了,
“给我。”温寂清伸手将帽子往下扣了扣,一个箭步冲了下去。
张敏敏直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时手里已经空了,不由怔怔抬起头看向温寂清的方向。
谢南楼吐了一阵,感觉胃里终于好受一些了,兜里还有些卫生纸,他掏出来擦了擦嘴,又用袖子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煞白的小脸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仰头做了两个深呼吸,眼前突然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他看也没看,接过来漱了漱口,又拧好盖子递了回去。
“谢谢。”
对方又递过来两张纸,一双手轻轻搭在了自己背上,不轻不重的往下给他顺着气,谢南楼舒服眯了眯眼,胃里的难受劲瞬间消失了不少,小丫头平时毛手毛脚的,看着也没几两肉,搬个水桶都搬不动,给人按摩时手劲儿倒不小。
已经出了市区,周围全是山,风吹起他的头发,让人神清气爽。
谢南楼的头发微微有些长,他本来是想留长发的,但是他刚接了一部戏,剧里的人物是短发造型,不得已剪短了一部分,可他舍不得剪太短,仍是半长不长的,微微卷着,风一吹,像炸了毛的小泰迪。
身后那人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谢南楼察觉,不由惊了一下,张敏敏胆子肥了,敢对自己老板动手动脚了?
谢南楼刚想说话,却突然听到温寂清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你这头发是烫的还是自然卷?”
谢南楼立马僵住了,猛的转过身,惊恐的看着温寂清,张敏敏坐在车里,楞呼呼的看着自己,也就说,刚才给自己递水的,给自己顺背的,都是温寂清?!
“温老师?”脸蹭的一红,谢南楼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本就站在了路边上,柏油马路和草丛的衔接处有一个台阶,他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被温寂清一把搂住了腰。
他手可真大啊!这是谢南楼脑子里下意识的想法,竟然一个手就能托住自己的后腰,以仰视的角度看温寂清,似乎他更帅了一些,谢南楼非常不合时宜的想到。
温寂清将他扶稳,又把纸塞到他手里,拿着矿泉水瓶转身回了车上。
谢南楼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上面仿佛还带着温寂清的体温,让他心里痒痒的。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他对温寂清是有好感的,这种好感超过了正常的朋友之间的情谊,却还不到恋人的程度,所以温寂清对他稍稍的示好,都会让他模棱两可的胡思乱想,尤其是昨晚的一些事情。
太突然了,他不知道怎么事情就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温寂清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明明之前从来没有过接触,仅有的一次见面还是在一次颁奖典礼,温寂清上台领奖,从他座位旁边经过时,不小心被他翘起来的二郎腿给绊了一下,险些摔个狗吃屎。
当时温寂清是什么态度来着,谢南楼想了想,他当时只是冷冷的看了自己一眼,现场环境太黑,他并没有搞清楚究竟是自己撞了别人,还是别人碰了他,只是客气的说了一声对不起,然后拍了拍裤腿,大步走上了领奖台。
他都没有看清自己长什么样子,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一见钟情,如果真有这一个层面,他还能骗骗自己,可是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温寂清为什么突然对一个自己素昧平生的小演员这么关心呢,好像还跟他很熟的样子。
“……”谢南楼脑中灵光一闪,冷风一吹,后背陡然升起一层冷汗,艹!他不会反感自己是他的大粉了吧,那自己在vb上画的他的那些小h图,他也看到了?
完了完了完了,谢南楼再次想好了写给芳姐的遗言,并决定提前把选好墓地位置告诉张敏敏了。
他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带着赴死的心情走向汽车,好在他本来脸色就不太好看,车上的人倒也没有想多,只有张敏敏快嘴的问了一句:“老板,你脸色怎么更难看了?你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谢南楼冲她笑了笑:“我没事,我很舒服。”
张敏敏愣住了,她觉得自己老板一定是生气了,因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过去给他送水和纸巾,呜呜呜呜呜,她不是不想去,只是她腿太短了,没赶上温寂清,东西被抢走了还不算,风衣带子还被方成军给拽住了。
“老板……”她扁了扁嘴,声音带了哭腔。
谢南楼摆了摆手,说:“没事,坐后面去,给我腾个地。”
车里一共五个人,司机,张敏敏,谢南楼,温寂清和方成军,车上架了拍摄设备,准备录制行程上的趣闻,本来张敏敏也不该坐这辆车,其他车上都坐满了,没她的空了,没办法只好把她安排到了这。
张敏敏坐副驾,这个位置简直就是晕车患者的宝座,谢南楼挥着手把她往后哄:“去去去,坐后面去。”
张敏敏赶紧收拾了东西下车,却听着温寂清开了口:“你坐我这。”
这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张敏敏抬头看向谢南楼。
谢南楼看了一眼温寂清:“你坐哪?”
第二排本就是两个座的位置,温寂清看着他,往里挪了一个位,正好腾出来靠车门的那个位置,不冷不热的说:“再想吐,方便下车。”
谢南楼只好坐到了他旁边。
车子再次出发,郊区的路似乎比市区的要宽敞的多,既不堵车也绕圈,一路畅通无阻的开过去,谢南楼倒缓了过来。
工厂距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是很远,开车两个小时左右,车子一来起来,方成军就有意带动一下气氛,毕竟有设备再拍,为了节目效果嘛。
“温老师,温老师好像之前和南楼没有合作过。”方成军笑的像朵花一样,这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再说出口依然那么的真挚。
温寂清闭着眼嗯了一声,不想接他的话,反正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后期会剪掉,他懒得对付。
谢南楼一看这架势,不好让方导吃瘪,赶紧笑着打哈哈:“对,是头一次合作,我之前就很喜欢温老师,一直很仰慕他,这次能有机会合作,我真的特别开心……”
他想了一长串的客套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温寂清一直闭着的眼啪的睁开了,心里暗道不好。
“你喜欢我啊?”温寂清斜睨着他,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
谢南楼当即点头:“温老师可是人间理想,谁不喜欢。”
温寂清依旧笑着看着他,破有深意的问:“你仰慕我什么?”
“年少有为。”谢南楼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方法,回答起来一套一套的:“您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拿了三个影帝了,能不仰慕吗。”
温寂清面上笑意缓缓收起,又闭上眼睛继续睡觉,谢南楼离他最近,他清楚的听到温寂清低声骂了句:“油嘴滑舌。”
方成军可是老油子,不用思考就看出这俩人关系有点儿不太对劲,心里慢慢升起了另一个念头。
其实除了组假cp,引起热度的另一个形式,就是营造关系不好的氛围,傲娇影帝和呆萌小演员,一个冷酷到见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一个小心翼翼的想要去讨好他,一个不买账,一个坚持不懈,这种狗血剧情最是让人欲罢不能。
这下子连谢南楼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了,抿了抿嘴唇,低下头倒腾手机。
方成军抓住机会,准备再问几个问题,看一下温寂清对谢南楼的态度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如果真是这样,那有这两句话做素材,初步人设也就立柱了,也好定下这俩人往后的剪辑风格。
“南楼啊,你之前见过温老师吧。”方成军扒着椅背往前探了探身子。
谢南楼点头,余光瞄了温寂清一眼,后者没什么反应,就乖乖回话:“见过。”
想了想,有补充了一句:“好多次。”
方成军眼睛一亮,谢南楼说话的语气和表情可真是对了他的味了。
“说说你第一次见温老师的印象吧,我记得当初,寂清啊,就刘秃儿,第一次见你,他跟我说他觉得自己在做梦。”方成军哈哈大笑起来:“那时候好像你是被老师带着过去试戏的,试的哪场来着,《不可触碰》吧?你试的男二,那个角色可太适合你了,刘秃看了你一眼,立马就敲定了,也没用回去商量,他说那个角色非你莫属。”
《不可触碰》是温寂清进入娱乐圈的第一部作品,也是他的封神之作,这个话题倒让他稍微有点儿感兴趣了。
“嗯,当时我面试这个剧心里还是没谱的。”温寂清笑了下,像在怀念那段时光:“特别想拿下那个角色,幸好刘导给了我一个机会。”
方成军就说:“刘秃还让我感谢你呢,他就是去选角的,当时看了那么多人,一个合适的都没有,把他给愁的啊,头发就是那时候掉光的。”
司机和张敏敏都被逗笑了,谢南楼也有些忍俊不禁。
温寂清抬眼看了看他,突然说:“其实我为什么那么想要那个角色……”
“哦?”方成军的八卦之魂再次复活:“这可是独家新闻了,还有什么原因?”
温寂清转过头,看向窗外,景色快速往后退着,他说:“我小时候在国外长大,有个玩的特别好的同伴,后来我要回国了,我以后怕找不到他,他就说,你要是害怕,就成为一个像高昆老师那样的大演员吧,你也演一个高昆老师在《疯》里面的那个男二角色,到时候我一看,就知道是你,不用你找我,我就能找到你了。”
这一番话说完,车内一片寂静。
好半晌,方成军才问道:“那,那你那个同伴,找到你了么?”
“没有。”温寂清笑了笑,坐直身子,将压皱的衬衫抻平,若无其事的说:“他家出事了,我也没找到他,他可能早就把这事给忘了。”
谢南楼心里一阵失落,那种酸溜溜的感觉又来了。
方成军觉得差不多了,再问下去就没有神秘感了,节目效果到这里正好,赶紧把话题叉开:“温老师还记得第一次什么时候见南楼么?”
温寂清点头:“很久之前。”
谢南楼也跟着点头,是啊,挺久了,上次自己跷二郎腿把他绊那一下,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了,他有一年没见过温寂清了,当时并没有觉得如何,现在突然觉得,自己是怎么坚持住那么久没见他的呢。
“温老师以前就见过南楼啊,怪不得我看你俩关系那么好。”方成军又开始演戏了,偷偷用手掐了一下谢南楼的侧腰,示意他该说话了。
谢南楼立马一个哆嗦,坐直身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啥,又塌了回去。
温寂清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们关系不好,”
谢南楼再次点头:“算不上好,刚认识而已。”
他心里一个小人说,算不上好,刚认识就让自己外公帮你说话!
另一个小人说,那是人家外公诶,让他说句话不就跟你让你妈说句话一样嘛,人家没当多大事呢。
谢南楼认同了第二个小人的说法,这个说法让他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