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温寂清能让自的系统给他捎话,那是不是说明,在某些情况下,或者在他自己的梦境中,他是知道自己在另一个时空的,那个时空中也会有一个谢南楼么?
谢南楼看着面前正专心给自己系扣子的温寂清,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以前的时候他只是一个跟在温寂清身后的小粉丝,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痴迷上他的了,好像很久了,又好像并没有多长时间,一切都是那么随意且自然,当这个人突然闯进自己的视线时,大脑会主动的告诉他,啊,就是他了。
“寂清。”谢南楼轻轻摁住他的手,温寂清的手一直都很凉,和他这个人给别人的第一印象一样,像个精美的瓷器,将那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哈气,谢南楼笑着说:“放心,我没有口臭。”
温寂清也跟着笑了起来,眼中是化不开的情意,他说:“没关系,我不嫌弃。”
“希望我们都能往前走,永远别回头。”谢南楼忽然将他的手松开,语气依然轻松,只是眼眶微微翻了红,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几分酸涩的意味。
温寂清垂下眼睫,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太阳顺着山头一点一点爬上来,在屋檐上打下一层清晖,山林中的雾气却没有丝毫减退,仍旧白茫茫一片,光线在门槛上投下无数白点,谢南楼低头摸了一下,手指的痕迹将光斑打碎,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景象的像素化。
“谢四哥儿!”
院外竹林的小路上跑过来一个僧人打扮的少年,少年十分瘦弱,从竹林里跑过来,就像根成了精的竹子,他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扶着门框往里瞧,一打眼就看到了蹲在屋门口的谢南楼,赶紧向他挥手。
“谢四哥儿。”小僧欣喜道:“你可让我们好找啊,说好了今日清晨去殿里听经,怎么去了一个却不是你。”
谢南楼站起身,掸了掸衣角上的灰,他还是穿不太习惯这一身长袍子,一蹲下就会拖地,皱了皱眉,不由诧异的向小僧看去:“小师傅这是怎么意思?怎么去了一个我却不是我?”
小僧没有进门,只是探头探脑的往里看了看,红彤彤的小脸上挂着一抹讨喜的笑,这倒是个十分可乐的小和尚,谢南楼回头看了温寂清一眼,走过去站到他身前,小和尚比他大几岁,身量他比他高,谢南楼只能仰起头看着他,这让谢南楼很不开心,他还没怎么用这种角度看过人呢,除了他爹……当然这个人除外。
“嘿嘿。”小和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往后退了一步,就说:“那人跟你长得可像,就是是个小乞丐,我师傅清早起来,见他在殿外徘徊,走过去一瞧,呀,竟和谢四哥儿你长的一模一样。”
谢南楼脸色一变,当即拉着他往外走,刚才他看见的安初雨只是三重梦境中因执念幻化成的幻影,而小和尚见得就绝对是梦境中真实的安初雨了,不管是梦境中还是游戏里,安初雨绝对是最大的线索,这一点毋庸置疑。
“那个孩子人在哪?”
小和尚愣了一下,被拽了个趔趄,纳闷的看了他一眼,这小家伙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怎么说起他的同龄来一副长辈的口吻?果然有钱人家的小孩都不得了,打小就是当老爷的人跟咱们穷生穷养的孩子不一样啊!
“谢四哥儿,师傅把他留住了,就在前院呢,别着急,别着急哈。”
“我不是着急。”谢南楼看了一眼抓着他的手,自己也觉出来有些冒失,赶紧把手松开,念了声:“阿弥陀佛。”
小和尚也跟着回礼,余光里人影一闪,就见那个一直跟在谢四哥儿身边形影不离的男孩子也跟了上来。
温寂清拍了拍谢南楼的肩膀:“走吧,既然安初晴现在就出现了,说明也有他的道理。”
谢南楼点了点头,根据上一次在游戏中得到的线索,安初晴的日记本中写的很清楚,他与安初雨的第一次相遇是在一次听经时偶然发现的,他注意到了门外偷看他的乞丐,发现了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安初雨应该是早就知道安初晴的存在了的,他会偷偷的去大殿看他,所从来没有直接和他说过话,如果不是安初晴耍小手段将他引出来,估计这个胆小的孩子会一直藏在暗处,看着安初晴慢慢长大,他也慢慢长大,容貌上也许不会再那么相似,会因为环境产生某种变化,但灵魂深处的共通性却永远不会改变。
谢南楼一开始以为安初雨不直接出现在安初晴面前是因为自卑,后来他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安初雨在发现安初晴以后,将这件事告诉了他的养父刘老头,他的养父也许打骂了他一顿,也许警告过他不要去安初晴面前晃悠,不能让安初晴发现他的存在,所以他一直躲躲藏藏。
谢南楼和温寂清赶到山下的寺庙时,寺庙里来上香的人已经多了起来,两人刚从后门进来,迎面就撞上了殿里的惠明师傅,惠明似乎正在找那个小和尚,当即走了过来,伸手将他从谢南楼身后揪过去,朝谢南楼和温寂清行了佛礼,扭过头,低声问小和尚:“师弟,那个小孩是你关起来的?”
小和尚赶紧摆手,惊恐的说:“不是,是师傅,师傅说善恶有果,这是造化,让我把他锁在厢房里。”
听着二人的谈话,谢南楼不由和温寂清对视一眼,难不成这俩人把安初雨给关起来了?别说,小和尚的师傅还挺高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神神秘秘还挺吊人胃口。
惠明自然不能质疑自己师傅的作为,回头看了谢南楼一眼,有些为难的说:“人家孩子父亲在门外闹起来了,非说咱们关了人家孩子,这,这可如何是好。”
“啊?”小和尚也为难起来:“那,那要不然就把他放了吧。”
惠明是个死脑筋:“可是你不是说这是师傅的意思么?”
小和尚抿了抿嘴,觉得应该去跟自己的师傅通一声,拔腿就往外院跑:“我去找师傅。”
惠明在后面唤他:“你跑错啦,师傅不在前面,师傅去后山打坐了。”
小和尚调头就要往后山跑,被谢南楼一把拽住了袖子:“别去了,我过去看看就行,没什么事儿,把人直接放了吧。”
小和尚眨眨眼,回头看向惠明,惠明无奈,觉得这样似乎有几分道理,赶紧去前面带路,四人匆匆往前院赶。
谢南楼的印象里,梵净山的大师们都是有真本事的,个顶个儿的厉害,但都有些呆,就像现在,惠明的师傅是在前院的大殿里看到的小乞丐,接着就把小乞丐关在了大殿旁边的一间耳房里,小乞丐是个孩子啊,被这么一关肯定要闹,大殿在是上香的地方,人来人往,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一丁点儿的动静都听得见,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的哭闹,瞬间就围了一圈人,别说刘老头心虚不乐意,就是正常人也不乐意啊。
果然,前院里呜呜泱泱全是人,惠明垫着脚往里看了一眼,忽然咦了一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赶紧扒开人群往里面挤:“劳驾,施主轻移移脚步。”
谢南楼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他可没有惠明那么斯文,仗着人小身子灵活,三下五除二挤了进去,还没挤出人群,脚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像踩在水面上,吧嗒一声,但触感却又比水要粘稠,他愣了一下,怔怔低下头,入目一片令人心悸的黑红,是血迹,从屋子里渗出来的血,像小河一样染红了半边院子。
谢南楼觉得头一阵发晕,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被温寂清一把扶住。
“你没事吧?”温寂清用手捂住他的眼睛,自己也不忍的把头偏向一边。
屋门半掩着,仍有血水不断地往外流,雾气中看不清每个人的脸色,这让谢南楼十分害怕,他分不清这些人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雾气中没有面容的妖怪,他甚至有些闹不明白,眼下的情况究竟是真的,还是三重梦。
血流的痕迹非常浅,几乎察觉不到,谢南楼怔怔的低着头,目光僵直的看着台阶上流下来的血瀑,突然,他皱了一一下眉,就在刚刚一瞬间,他看到血流的痕迹似乎停了一下,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就和晚上落下的竹叶停留的感觉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的状态变化表现的过于明显,而这个不太明显罢了。
是三重梦!这是三重梦的系统bug!
他很快找到了突破点,一旦接受了一切都是假的这个设定以后,心里就没有那么害怕了,谢南楼推开温寂清,伸手将挡在身前的两个人推开,一步跨上了台阶,伸出手挡在门上,缓缓把门推开。
温寂清担忧的唤了一声:“南楼……”
谢南楼嘴角一勾,没有回头,只是把门完全打开了。
屋子中央放着一张桌子,和谢南楼认知里古代房间的陈设一样,桌子上应该放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杯,只不过现在茶杯海苔,茶壶却已经碎掉了。
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趴在桌面上,两只手笔直的伸在桌面上,手心向上,手腕处被割出两条一指长的口子,创伤处还沾着茶壶的碎片,手下垫着一方湿毛巾,现在被血染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自杀吗?谢南楼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可是谁会因为被关起来就张不开自杀的?
虽然不太可能,但谢南楼觉得自己并不了解安初雨的为人,也有可能他就是这么偏激的人,那惠明师傅这一次可就是玩脱了……
“什么情况。”温寂清也跟了进来,捏着鼻子叹了口气,示意谢南楼出去再说,可谢南楼一动不动,他也就强忍着留了下来,半弯下腰,掀开小乞丐手臂上还算干净的衣裳,看了看他的胳膊。
这一看不要紧,两人瞬间都愣住了,安初雨的右胳膊内侧,靠近手肘的里侧,竟然有一个红色的胎记!
上一次游戏中谢南楼特意检查过自己游戏角色的身体,他觉得双胞胎是个很神奇的存在,即使再像也不可能百分百一点不差吧,可是当他看到安初晴就连指甲都和安初雨差不时,心里哇凉哇凉的,后来,他发现了两人唯一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自己的这个游戏角色的右胳膊内侧,有个红色的胎记,而另一个人没有,这就是两人不同的地方。
可是现在,小乞丐有这个红色的胎记……
谢南楼赶紧把自己的袖子撩了上去,转过来手肘一看,竟然空空如也。
这不可能啊,是自己记错了吗?
谢南楼皱着眉头,用手在小乞丐的胎记上狠狠抹了一把,没有掉,很显然不是用白色笔画上去的,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者是不是系统出现了bug,毕竟这样的问题,很难让人去相信。
“我是安初雨?”谢南楼抬起头,看着温寂清的眼睛,严肃的问道:“还是安初晴?”
温寂清揉了一下他的头,没有说话,
谢南楼在他手心中蹭了蹭:“如果上一次我是安初晴,那么现在的我就是安初雨?”
温寂清顺着他的意思往后说:“小时候是安初雨,长大了成了安初晴。”
“!”谢南楼猛的睁大双眼,他好像明白了。
原来一切的悲剧,都是从一场闹剧开始的,怪不得上一次游戏他没成功也能拿到最后奖励,是因为他确实找到了真相,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真相而已,而整个游戏所要呈现的线索和结论仍没有被完全挖掘,需要他们再次进行游戏查找。
怪不得高昆和孟珈都想着沾一沾自己的本子,原来这个本子的真正的难度和厉害点全在这一条线上。
“我刚想明白了。”谢南楼打了个响指,看着面前像条流浪狗一样的瘦的火柴棍的小男孩,心里五味杂陈,血流这么多,人早就没命咯,虽然知道这是一重梦境里的情节,人在现实中指不定活泼的一批,但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温寂清让外面看好戏的帮忙将安初雨抬到了床上,地板上的血渗的差不多了。
【宿主,人死了么?】
系统也好奇来问。
谢南楼没好气的回道:“没死,又能和我们愉快的玩耍了呢。”
【……】那可能就没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