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抬起头来,眼神茫然又无措。
到这时苏尘才注意到,他身上似乎有很多伤痕,新伤摞着旧伤。
就连脸上都没有幸免。
“我、我不是……”小男孩儿畏畏缩缩地说着,颤抖着手在衣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苏尘的名字,和军部的地址。
“我爸爸说,他要是回不来了,就让我来这里,找一个叫苏尘的人,他能让我活下去。”
小男孩很努力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似乎害怕这世间的一切,唯独对苏尘还有些微的亲切感。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苏尘半蹲下身子,视线与小男孩平齐,尽量温和地问道。
“刘棋山,他是……军部的战士,是最好的狙击手!”小男孩提到自己的父亲,声音一下子拔高,止不住地自豪。
苏尘来来回回摆弄着那张小纸条,听着小男孩颠三倒四说着他父亲的事情。
渐渐的,听出一些来龙去脉。
小男孩的父亲应该是第一批去驻守第一山脉的战士们之一。
当时苏尘根本就没有想到第一山脉会隐藏着那么多潜在的危险,部署的并不完善。
导致最初有一批战士牺牲在那里。
不过这些事情龙守忠都处理得很好。
再加上那段时间苏尘也是忙得昏天暗地,没有太多精力跟进,导致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个打开的印象。
小男孩的父亲,应该就是在那次意外中牺牲的。
可惜,苏尘真的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了。
“孩子,你先稍等。”苏尘揉揉小男孩的脑瓜。
走到一旁,先联系了龙守忠。
那边给的回应很快,确实有一名叫做李棋山的战士,在驻守第一山脉的任务中不幸牺牲。
他父母已经去世,妻子也在两年前因病逝世,只留下一个十二岁的小儿子。
龙守忠还贴心地给苏尘发了一份小男孩的详细资料。
廖廖几张照片上,小男孩一直是瘦弱的模样,最该洋溢着蓬勃生机的年纪,却显得压抑沉闷。
苏尘核对好所有资料后,再看小男孩,心底就多了些五味杂陈的难言滋味儿。
“你住在哪里?带我过去看看吧,我帮你把能用得上的东西搬出来,以后你就住在军部吧。”
“或者去十三中也可以,那里也教授一些文化课,看你自己的兴趣爱好选择专业,对你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苏尘走上前去,牵住小男孩的手。
“我、要跟着苏叔叔,不能跟着别人。”小男孩执拗地摇了摇头,用力握住苏尘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苏尘长长地出了口气:“算了,这个以后再说,我先去帮你搬家吧。”
兜兜转转,跟着小男孩一起来到了一处坐落在荒郊野外的筒子楼外。
“你就住这里吗?里面的住户应该走得都差不多了吧?晚上一个人不害怕?”
苏尘随着小男孩上楼,言语间透着心疼。
“嗯,不怕。”小男孩讷讷摇头。
上到顶楼,却还没有停下脚步,一直推开天台的门。
堆满旧物的天台一角,有个简陋的棚子,多少能够遮风挡雨。
棚子下面,放着一张陈旧的躺椅,躺椅上,一床看不出本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靠墙则是低矮的缺了一条腿的柜子。
小男孩轻车熟路在躺椅下面拽出一个书包,拉开柜子门,仔细地把里面的书本拿出来,平整地放在了书包里。
即使这天台上到处都脏兮兮的,小男孩仍旧把书本保护得很好。
“不是,你怎么会住这种地方呢?我记得你父亲在军部的职位也不低,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你流落街头啊……”
苏尘看到这里,是真的有点受不了了,甚至有点怀疑军部内部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然的话,一名牺牲的战士唯一的遗孤,怎么会落魄至此?
“有、之前有屋子,后来婶婶说,我不用住那么大的屋子,就卖掉了。”小男孩抱着自己的书包,怯怯望着苏尘,“开始,婶婶还给我送饭来吃,有小屋子住,后来婶婶就搬家了,再也找不到了。”
苏尘彻底沉默了。
小男孩今年大概已经十四岁了,身架却还没长开,看着孱弱不堪,说他是八 九岁都没有违和感。
最该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穿不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苏尘自认为他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
但就这场景,铁石心肠都得软成一滩泥。
“书包拿着,其他东西都不要了,叔叔带你走,以后不用再住这种破地方了。”
苏尘说着,把小男孩抱了起来。
十四岁的男孩子,抱起来轻飘飘的,好像瘦到只剩一把骨头似的。
小男孩也不吵闹,就这么乖乖地趴在苏尘肩头。
不知道是冷还是太虚弱,他的身体一直在细微颤抖。
眼看天色已晚,苏尘没再耽搁时间,一个电话打回去,让军部那边安排人来接一下。
事发突然,军部还没来得及准备。
苏尘干脆就让小男孩儿跟他同住一间屋子。
反正他房间是个套间,有个没动过的客房,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好了,最近几天你就暂时住在这里,等什么时候给你安排好了去处再说。”
苏尘拿出在路上顺便给小男孩买的新衣服,又笑道:“差点往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刘尧。”小男孩老老实实地说道。
“名字起得挺不错啊。”苏尘拍拍他的头,伸手一指,“那里是卫生间,你可以去洗个热水澡,晚饭一会儿就送来。”
刘尧乖乖点头,抱着浴巾和换洗衣服,赤脚走进了卫生间。
水声渐渐响起。
苏尘靠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
一扇磨砂玻璃门隔开了他的视线。
他也就没有看到。
刘尧踏进卫生间关好门之后,那无措胆怯的表情瞬间消散一空。
一双黝黑的眼眸里,透着浓浓的嫌恶与轻蔑,甚至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那情绪过于鲜明,与他十几岁的年纪简直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