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琴已经逬入了深度昏迷状态,医生说,目前全身所有器官都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衰竭现象,一旦撤掉呼吸机的话,病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亡,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家属千万不能离开。
然而,偏偏就赶在了这么个时候,高德明出事了。
出问题的是高德明的公司。具体原因是有人向药监局举报,他公司的药品涉嫌超范围经营不在范围之内的产品,并且没有按照有关规定必须将药品存放于指定仓库,而是将大批量的感冒类药品混乱地堆放在公司内部私设的库房内,同时还有通过药品回扣的方式向医生行贿等等。市药监局稽査大队接到举报后丝毫没有怠慢,立刻会同工商局一同前往处理。但是,当执法部门到达该公司时,并没有见到如举报人所称的药品堆放,而是意外地发现库房内堆积了大量已经废弃的感冒药包材,于是便怀疑有制售假药的嫌疑,便立刻通知公安局经侦部门一同对该案进行办理,并当即立案调査。
高德明在电话里听到倪亚兰对他说的这个消息后,立刻就慌了,他心里很清楚,药监局没有处置权,此事既然已经惊动了工商局,毫无疑问地将会立案,一旦立案,肯定要依照法律相关条款来执行,而《反不正当竞争法》有明文规定,一经査实即可处以罚没全部货物并处最高二十万元的罚款,且此类案件按惯例都是以上限来进行处罚。可问题是,现在已不仅是药监和工商的事了,连公安也掺和了进来,这事就变得复杂了。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赶到了这么个时候。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必须得赶快想办法处理。高德明也就想不了许多了,连忙掏出手机,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谁和工商有关系,就顺着手机的电话号簿翻,终于看到了姜宝山的名字。这家伙在市里算是个能人了,他肯定有能力来解决这事,于是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发射键。可任凭电话响了半天,姜宝山的手机始终是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下。把高德明给急得出了一头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心急如焚的高德明实在找不到其他门路,只能抱着姜宝山这一棵树了,唯有继续再拨他的手机。也不知道拨了多少遍,姜宝山总算是接起了电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在开会,手机打在震动上了。有什么事老高?”
高德明在电话里终于听到姜宝山那一声粗嘎的声音时,立刻如释重负一般地嘘出了一口长气,尽量简短地把事情的过程向姜宝山说了一下,让他出面帮忙给解决一下。
姜宝山听了后,却不紧不慢地说:“老高,你先不要着急,反正也没有多少钱,大不了不做这一行就是了。”
高德明见他说得如此轻巧,就更是焦急,脑门子上顿时冒出了一层白毛汗,几乎用哀求的语气说:“我不干这一行吃什么呀?我老婆住院基本上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我现在真的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如果再把这个门路给我堵上,怕是只有等死的份了。”
姜宝山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这么说的话,事就大了。这样,你先等会儿,我这就给你落实。”
几分钟后,姜宝山的电话果然打了回来,语气和刚才相比严肃了许多:“老高,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刚才我打电话简单问了下情况,好像比你所说的要严重很多。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最近是不是做过大量的感冒药生意?根据现场勘査的情况来看,公安局现在初步怀疑你是在涉嫌贩毒!如果情况属实,这个事怕是谁也救不了你,你最好马上就去公安局说清楚,也算是给自己争取一个自首的机会,要不然的话可是个大麻烦。”
“涉嫌贩毒?”高德明似乎清晰地感觉到头顶响起了一个震耳欲聋的炸雷,眼前突然冒出金光万道,脑袋随即“嗡”的一声就炸开了,他的身体晃了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而姜宝山还在手机里“喂,喂”地叫他。
他定了定神,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姜宝山听,双目无神地对着电话哭咧咧地重复着说道:“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姜宝山反倒很镇静地安慰他说:“我这里有两套方案供你选择,一是马上去就近派出所投案自首,像你这样的情况,最多也就是判个三五年。这第二套方案嘛,”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抽了一口烟后接着说,“你跑路出去躲躲,等过了风头以后再回来,这边的关系再处理到位一些,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了。”
高德明皱着眉头,一副苦逼模样道:“现在的问题不是跑不跑路,我一旦离开了,我老婆可就没人管了。”
姜宝山接着他的话说:“你以为你不跑路嫂子就有人管了?万一你这回进去了,反倒更麻烦!”
“你说我跑路能跑到哪?总不至于跑到火星上去吧?”
“老高,你先别着急,你现在是不是在医院?你就在那里等着我,我现在马上派车过去接你,咱们商量好一个万全的对策再说,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姜宝山放下手机,阴险地对纪建国笑了笑说:“这是老天爷在帮我哪,这回就让他给我像颗钉子一样钉在北京,让他出面去逼杜占举比我去一百次都管用。”
在姜宝山打电话的整个过程中,纪建国一直都坐在旁边,而且也亲耳听到了他和工商局的电话里所说的全部内容,高德明这事即使说破了大天,也不过是一起极为平常的小案子,充其量也就是罚几个钱就过去了。但是却被姜宝山抓住了其中的一条重要信息,那就是感冒药品中含有一定成分的麻黄碱,为防止被不法分子所利用,若非正常渠道,均不得从事批量贩卖,所以,他这一句话击中了高德明的软肋。
纪建国很欣赏姜宝山身上那股具有相当天赋的商人气质,一个好的商人必须具备四个独特能力:对人性的深度洞悉能力;对信息中包含商机的超级解读能力;一针见血直逼事物本质的能力;知道“合”能贏能大,“独”会小会死这个原理。这些,在姜宝山身上都反映得淋漓尽致。
文丽此次受杜占举的指派专程过来帮纪建国解决职位问题,仅从她在场面上所打出的一套组合拳,就让纪建国看得眼花缭乱,不由地暗暗折服这个女人的能量,同时,也发现了她身上的最为致命的一个弱点,就是没有她不敢拿的钱,比如他这个处长的职位,文丽开价就是一百万,其中预付七十万,剩下的三十万正式下文后再付,而且不得还价。
这一百万的开价说起来也算是一个合理价位,不过对于刚刚离婚被净身出户的纪建国来说,可是个天文数字,经过简短的考虑,他在第一时间直接找到姜宝山,由他来替自己埋这个单。姜宝山答应得很痛快,当即就把钱打给了他。虽然两人都不捅破这个谜底,但是相互都心照不宣,只要纪建国手里的笔在容积率上给稍微一歪,别说一百万,一千万也都回来了一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高利贷!
当纪建国的第一笔款刚打到文丽的账上,立刻就接到了组织部门的电话,约定了谈话时间。此举让纪建国惊讶得目瞪口呆,这女人也太神通了吧?
和组织部派下来的两位同志的谈话还算成功,尽管他们一再表示这次只是做一个初步的摸底谈话,并不是真正的考察干部,也已经让纪建国热血沸腾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狂热和激动,似乎已经看到了处长的宝座正在向他召唤。谈话结束以后,纪建国说下班后请两位一起简单吃个饭,对方婉言地谢绝了,并说还要再找其他同志谈谈。
组织部门的人刚走,李战就推门进来了。纪建国一看到她,就想起了她的假“属蛇女”身份,脸上的表情忽然之间变得异常冷漠,随手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份文件,态度很生硬地问了她一句:“有事吗?”
李战一听从纪建国嘴里蹦出的这三个字就像三个冷冰冰落地能摔碎的冰疙瘩,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犹如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后跟。她的脸涨得通红,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纪建国见她没动,又加重了语气,严厉地说:“以后进领导的办公室要学会敲门,这是我们公务人员最起码的教养和素质。”
李战感觉纪建国是在故意羞辱她,那颗颤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一滴一滴在流血,眼泪在眼圈里不停地转动。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昨天上午还和自己上过床、在床上表现异常勇猛的热血沸腾的男人,为什么在过了短短的二十四小时之后,竟然冷酷得判若两人呢?她憋屈得差点就哭出来,胸口像堵上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纪建国的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她越想这事越觉得不对头,就给他发了个短信,语气中含有威胁的成分约定晚上必须在一家饭店见面,如果不去,后果自负。
毕竟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自己的人格遭到了绑架,所以纪建国不敢怠慢,按约定的时间满头大汗地来到了饭店。这个时候李战已经提前到了,一个人在单间里坐着,也没有点菜,手里拿着一本新出的时尚杂志在胡乱地翻看着。纪建国问:“你怎么不点菜呢?”
李战白了他一眼,态度依旧冷淡地说:“我凭什么要点菜?我有什么资格点菜?”
“那你想吃点什么?我来点。”纪建国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你看来个鲍翅怎么样?”说完就招呼服务员把菜点上。
李战阴沉着脸说:“我今天请你过来不是吃喝来了,是有事要对你说。纪处长,咱俩的关系这么不清不混的也已经一年了,我是你的什么人?是情人?二奶?还是你的小蜜?这一切好像都不是。如果是情人,你应该爱我,是二奶,你应该养我,是小蜜,你应该包我。而现在呢?我不过是你解决性欲的一只鸡,一直不用花钱的鸡,想了就趴上来捣鼓一顿,完事了就扔到了一边不管不问。今天我就想问问你,我在你眼里算是个什么东西?”
纪建国没有想到李战会突然提问这样一个问题,就搪塞地说:“你在我眼里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说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哼哼,”李战冷笑了一声说,“纪建国,今天你不用想逃避。眼下不是你处长进入了考察期了吗,我告诉你,只要我嘴一歪歪说出一点对你不利的事来,你这个处长就没什么希望!”
这话击中了纪建国的软肋,吓得他打了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险些掉在地上,慌慌张张地抬头看了看四周,急忙压低了嗓门说:“我们出来吃饭,你提这个干什么?”
李战说:“我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法。”
“这么说你是来要挟我了?”
“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一件商品的话,你使用了这么长时间,也得给个说法呀,我这个要求不过分吧?纪大处长?”
纪建国乜斜着眼从她的脸上扫过,却发现她很平静,而且平静得可怕。“你说吧,要什么条件?
房间里的空气沉闷着,清晰地听到空调机发出的“嗡嗡”声。过了许久,李战才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像鼓足了勇气一样抬起头看了看纪建国,又把头深深地埋下去说:“我现在急于要买下上次去看的那套房子,但是手头上没钱,所以想……想问你要一百万,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满足我的要求。”
“一百万?”纪建国被她惊得险些从座椅上跳起来,“为什么向我要一百万?我又为什么要给你一百万?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李战脸色一沉,冷冷地说:“没有理由,你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你自己考虑吧。”说完,就站起来准备要离开。
纪建国在后面一把拉住了她问:“你把话说明白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从皮包里掏出一个绿色的U盘扔在纪建国面前:“我想说的话都在里面,你自己回去慢慢看吧。我的话就这些,你自己去琢磨,我还有事,就不能奉陪了,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声。再见!”
秋老虎的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了,这是多少年都没有遇到的酷暑,报纸上说,由于连日的高温不退,刑事案件的发案率比往年高了将近两倍。
纪建国在办公室里傻愣愣地望着天花板,他一直在想自己应该采取一个什么有效的办法来对付李战这种敲诈行为。不客气地说,自己的小辩子现在就攥在李战的手里,她只要对任何人漏出一点口风,都有可能使自己努力了十几年的梦想化为泡影。这个女人太阴险了,如果让她继续存在下去的话,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前途上的一块非常危险的姅脚石。’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像被这个闷热的夏天给闷熟的一锅迷迷糊糊的烂粥,使他感到焦头烂额。他忽然想起报纸上曾经刊登过的一个案例,说广东一个地区有一个官员,因为不堪被情人所敲诈,最后下手把那个女人给掐死了。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阵轻微的抖动,如果真的就这样被李战敲诈的话,还不如杀了她。但是起码不能像那位副局长那样愚蠢,而是要做得天衣无缝,让任何人都觉察不到这件事是他做的。纪建国忽然感到自己全身的热血都已经沸腾了。
玩了一辈子鹰,这回被鹰给琢了眼。就在他还没有来得及想出对策的时候,姜宝山带着图纸来了。纪建国落寞地叹了一口气,从抽屉里
拿出笔,心不在焉地看着图纸,刚要开口说这事,高德明找姜宝山的电话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