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后来，我爹来到私塾，开始调查此事。
我很期待有结果的那天。
夫子将我叫到偏房，问我事情的起因经过。
我把我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这种小事本不需要我爹来查，但是事关京城最大的私塾，又是户部侍郎的嫡子，所以我爹亲自来了。
钟阳至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在我爹面前就有多低声下气。
“少卿大人，这件事情不是什么大事，劳烦你亲自来管，其实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的儿子我知道，这种歪风邪气是断不会出现的，我家风也不许。”
我爹坐在太师椅上，其他人都站着。
“这件事情到底如何，我要的是证据。不是你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许甘红着眼，他虽然不是权贵之家，但也不是小兵小虾，出了这事，不是单纯的抄袭问题，而是谁家的家风问题。
他不但文章被人炒过去，连带着自己和宗族都要被戳脊梁骨。
如果让这件事坐实，他以后仕途就完了。可是以他的家境，根本不是钟家的对手。
但是没关系，我会帮他。
“少卿大人，我们家不出这种人。”
我爹冷笑了一声，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是不是等会儿就知道了，我已经让人去拿卷宗，很快真相就会水落石出了。”
大家都一头雾水，不知道那文章为什么能够水落石出。
实际上，我早有安排。
钟承允还在泼脏水：“少卿大人，你可能还不知道，我和这位公子是前后位置，他平时就嫉妒我，上次还偷我的毛笔。”
我爹看着钟承允的手指着我，眉心皱了起来。
我没有跟他提起过我和钟承允的恩怨，我也没跟钟承允提过我爹。
只看到钟承允不罢休继续说道：“少卿大人，他嫉妒我，还嫉妒我他喜欢的姑娘喜欢我，你千万不要相信他。”
我爹不作声，但我是个什么人，我爹能不知道吗。
原文章很快拿过来，原来在许甘自己的竹简上，工工整整的文章，有一个微妙的藏头。而那个藏头连在一起，正好是：此文是许甘所做。钟承允抄走了文章，改了布局，看不出藏头，但是却依旧将这些字写进了文章里。
谁说了谎，一目了然。
钟承允一脸惨白，他爹也百口莫辩了。
“侍郎大人，没想到你儿子在私塾竟做出此等欺压同窗、抄袭文章的低劣行径。你是怎么教育的孩子？”我爹厉声说道，显然是生气了。
钟阳至如今走到这个位置，想来也是费了力气的。
何况钟承允的这篇文章还声名远扬，若是说是抄来的，他可就真的没有脸了。
“少卿大人，这件事情如何拍案，都是你一句话的事。你就饶了我这一次吧，若是以后少卿大人有需要，我必然在所不辞。”
“我饶恕你，那许甘呢？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能查清楚，那么许佳会因为你儿子的举动而遭受什么？你当官的就是这么当的？
你有没有想过，每个读书的学生，都是辛辛苦苦含着一腔报国热血的。就是你们这种乌烟瘴气之徒，搅得浑浊不堪，还妄想拉我一起？”
我爹从来看不惯这种结党营私。
“许甘是吧，你先回去，这件事情我会解决，你不用担心。”
“谢谢少卿大人。”说完，他还一脸感激地看着我，“谢谢高大哥。”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钟承允还是不服输，他指着我，还是坚持我偷了他的毛笔，说偷东西的人品行也恶劣，不能只罚他不罚我。
并且还信誓旦旦，他还有两个证人。
我爹让人去找，很快孙历和王萧都过来了。
他们两个人这几天看我挺不爽的，估计早就对我充满了怨恨。
他们跟钟承允说的那样，信誓旦旦。
“对，就是他偷走了钟大哥的毛笔。”
而我爹的表情，神色复杂。
她看了我一眼：“你们可要想好了，要对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是大理寺少卿，如果你们作伪证，我不轻饶。”
孙历和王萧只是看不惯我，心中有气，可是听到面前的人是大理寺少卿后，表情立即就变了。
刚才还信誓旦旦，现在变得犹豫不决。
“你们两个真的看到了？”
“我……”王萧犹豫了一下，“少卿大人，我们只看到钟承允和高子真在吵架，是钟承允说高子真偷了他的毛笔。”
孙历也道：“对了，我想起来，钟承允说毛笔放在书案底下的，但是高子真腿受伤了，不能弯腰。不过钟承允后面又说，毛笔放在上面。”
我爹看了一眼我的腿，眉心皱了起来。
“既然如此，你们两个就不能算是证人，钟承允，你确定吗？
实不相瞒，高子真是我的儿子，你的毛笔他可以扔着玩，应该不至于为了一个可以随便扔了的东西去偷？”
言下之意，我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这东西我看一眼就是它的荣幸。
钟承允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他突然也明白了过来，为什么这么小的事情，大理寺少卿却亲自出马了。
也明白，我昨天晚上跟她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冲着他笑了笑，走到了我爹的面前，对爹爹行礼。
我爹看向他们：“既然不确定是我儿子投的，此事就作罢了。”
他们走了之后，我爹还是板着脸。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别想瞒我，一五一十地给我交代清楚。”
既然我爹知道了，我也不敢隐瞒，全部都说了出来。
我爹看向我的腿：“受伤这种事，也不告诉我。”
“爹公务繁，我也没什么大碍。”
“得好好感谢人家乔姑娘，一直记挂着你。”
说起来，好像是的，这段日子她好像是有点喜欢我的意思了。
12
因为钟承允自己把文章吹得满京城都知道，现在事情一出，全都知道他是个仗势欺人、抄袭他人的小人了，大家也对钟家避之不及，觉得能教出来这种孩子的也不是好人家。
很多被钟家欺负过的人也纷纷冒出来，桩桩件件都数落清楚。
这事儿闹得还挺大，钟阳至也被停了职位。
钟承允找我想让我父亲手下留情，但我不肯。
成年人就应该为了自己的行为负责，我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
倒是姚竹月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主动找到了我。
我看到她就觉得烦，她却还要追着我。
“你到底有什么事？”我只期盼着举案齐眉的感情，实在不喜欢这种见风使舵的。
“子真，你怎么不告诉我，你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我其实根本就不喜欢钟承允，我喜欢的是你。”
我觉得好笑。
仿佛她喜欢我，是对我的施舍，对我天大的恩情。
说实话，我高子真，长得端正，父亲品级高，家风好，她到底哪一点觉得配啊。
是因为，我曾经示好？
“你配吗？”我反问。
姚竹月表情一僵：“子真，我知道你还喜欢我的。”
“姚竹月，不是我说你！你真的觉得，你配得上我吗？”没有我的喜欢，他就是一根草，“你喜欢谁我都不反对，但是我不喜欢看中我家权势的你懂吗？”
我顿了顿，轻蔑开口：“你和钟承允走得近，不就是看中了他爹是户部侍郎吗？你想攀上的府邸，不是有权就得有钱吧。只是我很奇怪，我从来低调，你为什么还对我示好。”
她急急忙忙地说道：“我是真的喜欢你，那些我只是推脱不过。”
我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说不定她早就派人查过我爹。
可如果是这样，那她有必要还要攀附钟承允？
“子真。”
我爹和乔柳刚好一起过来了。
姚竹月主动给我爹说话：“少卿大人，我是子真的朋友，姚家的嫡子，叫姚竹月。”
话里话外，好像跟我关系多好。
“爹，我跟她不熟。”我跨了一步，离姚竹月远了点。
我爹果然不会给姚竹月好脸色：“我没听子真提起过你。以后还是跟子真保持距离，也免得有人乱传。”
“少卿大人，我和子真之间有误会，我们可以解释清楚的。”
我爹自然是无条件地偏向我，而且这样的姑娘，他也瞧不起。
“我听说你跟钟承允关系不错，还是离我儿子远一些。”
我爹说话不怒自威，姚竹月也不敢说什么了。
我爹走后，乔柳对姚竹月说：“你其实根本就不喜欢子真吧，要不是我在百花宴上跳舞抢走你的风头，你也不会找子真。”
我眉心一锁，似乎明朗了，姚竹月是因为这个对我示好的？
“你知道我喜欢子真，所以故意如此。你现在缠着子真不放，只是因为知道子真父亲是大理寺少卿。
如果你再纠缠子真，我不介意把这些事情说出去。”
姚竹月灰溜溜地走了，我松了一口气，这样她以后应该不会再来纠缠我了。
我爹离开之前，特意交代乔柳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情。
就算我不告诉她，乔柳也要告诉她。
在姚竹月走后，我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对不起啊，子真，因为我害你被姚竹月耍。”
说起来，也不能完全怪乔柳，毕竟是我先对姚竹月有意。
是个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就当作我这次看走眼了吧。
“那你不早点告诉我？”
“姚竹月品行一向有人非议，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了解你，除非有证据，否则你是不会相信的。”
说的也是，我不喜欢跟风，也不喜欢听人说三道四的。
就算所有人说那个人不好，只要我不觉得那个人不好，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13
私塾出了这件事之后，夫子们也有责任，被勒令修整。
我们这些一起读过书的同窗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王萧先来找我：“子真，以前是我错了，现在钟承允已经被惩罚了，我们三个人还是好朋友。”
他怎么这么大脸觉得跟我是好朋友。
我没搭理他们。
倒是孙历小心地询问我：“子真，我们两个的事情，你有没有跟你父亲说？我们是被钟承允骗了的，不是故意仗势欺人什么的。”
我淡笑了一声。
“我爹自有我爹的规矩。你们做了什么就是做了什么，都是自己做的，还不敢担吗？”
这两个人也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少卿大人是你父亲，子真兄，你说句话，我们就都好好的。”
“咱们真不是一路人。”
我没给他们继续说话的机会，离开了。
刚刚和他们几个前后坐的时候，我以为我能跟他们成为好朋友。是那种长大之后回想起来，还能想起来“买桂花同载酒”的情谊，谁知，并不如我所愿。
不过，也好。
桥归桥，路归路。
13
我新的私塾离乔家很近。
也不知道乔柳是怎么了。
总穿着一袭鹅黄色长裙，在我必经之地晃悠。
“子真。”
看着眼前这个脸蛋红扑扑，看着我的眼神亮晶晶的乔柳，我忍不住笑了。
“我还是更喜欢跟我不对付的那个你，你突然淑女，我有点不习惯。”
谁知道乔柳主动忽略了其他的字，就重复了两个字：“喜欢，你说了你喜欢我的。”
“别断章取义。”
“我不管。”
“无赖。”
至于我到底喜不喜欢乔柳，我想我已经别无选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