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阳光穿过晨雾,晒谷场的青石板被照得像蜜一样的颜色。李梅站在老槐树下的石磨旁边,头发梢上还有露水呢,可她眼睛里就像有星星似的。为啥呢?因为她昨天晚上熬了大半夜写村子发展的规划,在煤油灯下熬得眼睛都放光了。
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蓝布封面的笔记本,那本子的封皮边缘都被翻得卷起来了,里面满满当当写了二十页字,密密麻麻的。
“大家都来啦!”她大声喊着,声音里都带着那种特别高兴的颤音。
本来围在石磨周围叽叽喳喳小声说话的村民们,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陈大娘把竹篮往脚边一放,揉了揉发红的眼角。上个月水源接通了,她家小孙子再也不用大早上跑到三里地以外去挑水了。这两天她老是盯着水缸看,现在笑得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说:“梅知青要说话呢,咱们都好好听着!”
没一会儿,晒谷场就坐满了人。
王二叔嘴里叼着旱烟杆,往长条凳上一坐,裤腿上还沾着泥呢。张婶把怀里抱着的小闺女塞到梁悦怀里,搓了搓沾着玉米粉的手。莫晨搬来最后一张凳子,额头上的汗珠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李梅看着这么多热热闹闹的村民,突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三个月前啊,大家还会为了半桶浑水闹别扭呢,现在却能坐在一起,商量村子以后的发展了。咱村的水问题算是解决了,可这日子不能光满足于“不渴”啊。李梅打开笔记本说:“我想跟大伙唠唠,以后咋能让咱的腰包鼓起来,把日子过得甜滋滋的呢。”
她刚说完,王二叔就把烟杆往石磨上一敲,大声说:“我先讲几句!我家那两亩地,改种蜜枣行不行呢?前几天我去镇里赶集,瞅见城里的娃娃们抢着买蜜枣呢,一斤能卖五毛钱啊!”
“五毛?”张婶扯着大嗓门就反驳起来了,“上次我家那一筐鸡蛋,那些收鸡蛋的贩子把价钱压到三分钱一个呢!这销路都没个准儿,要是种出来卖不出去,烂在地里可咋整啊?”
这时候赵大哥“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他可是咱村里编竹篾的好手,那粗糙的手指搓着竹篾说:“要我看啊,咱办个竹编厂吧。咱村后山竹子可多了,编背篓啊、筛子啥的,镇上供销社的李主任都说能收购呢——”
“你懂办厂吗?”李老汉咳嗽了两声,皱着眉头就把话给截断了,“机器不得花钱啊?学徒不得教啊?要是亏了,你小赵能赔得起吗?”
这争论的声音就像爆米花炸开了锅似的,一阵接着一阵。王二叔的脖子涨得通红通红的,那烟杆差点就戳到张婶的鼻尖上了;赵大哥和李老汉隔着三条凳子还在那比划着手势呢,唾沫星子都溅到青石板上了;就连平时最稳当的莫晨都涨红了脸,帮着王二叔算蜜枣的产量呢。李梅揉着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瞅着乱得像一团麻的晒谷场,突然就想起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那时候啊,为了劝梁悦别把彩礼钱一股脑儿全给那个赌鬼弟弟,她在灶房里跟人足足吵了三天三夜呢。那会儿的那种乱哄哄的感觉啊,和现在比起来,好像有那么点儿相似,可又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都先别吵吵啦!”李梅冷不丁地拔高了嗓门儿,手掌“啪”的一声重重地拍在石磨上。
这一下,那喧闹声就像是被人突然按了暂停键似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扭头看向她。
她低下头翻开笔记本,手指头在那些折了角的纸页上轻轻滑过,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刚被好好淘洗过的泉水一样。
“王二叔想种经济作物,不就是想多挣点钱嘛;张婶担心销路的事儿,那是想稳稳当当的;赵大哥想办厂,就是想把自己的手艺变成钱;李老汉怕亏本,这也是在守护着大家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啊。”她抬起头把在场的人都扫了一眼,“这些想法啊,没一个是错的。错就错在咱们把这些想法当成了只能二选一的选择题。”
她抽出铅笔,在本子上画了三个圈,说道:“东边那块坡地啊,光照好得很,就种蜜枣;西边的洼地呢,水很充足,就种水稻再养鸭子;村头的那个老仓库啊,把它改成竹编坊,妇女们在家就能编东西。莫晨和孙工程师呢,就负责跑销路。”说到这儿,她的笔尖稍微停顿了一下,“赚了钱之后啊,先拿出两成来做风险金,剩下的再分利润。”
这么一来啊,想闯一闯的人就有机会,想求稳的人也有保障了。
晒谷场安静得呀,连槐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张婶最先回过神来,猛地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哎呀!梅知青这主意可太绝啦!我家那块洼地正愁不知道种啥好呢,养鸭子还能有鸭蛋收,稳稳当当的,多好啊!”
王二叔吧嗒着烟杆,脸上带着笑:“我早就说梅知青有文化,有见识,咱们听她的肯定错不了!”赵大哥搓着双手,一个劲儿地点头,李老汉摸着胡子,咧着嘴说:“这法子行,行得很呢!”
梁悦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星星似的:“我还能到竹编坊去教大家画花样呢!前几天我看到城里的竹篮上绣着牡丹,咱们村里的喜鹊啊、荷花啊,画上去肯定特别好看!”
“没错!”莫晨也跟着站了起来,“我明天就去镇里找供销社的李主任,再联系县农技站的同志来教咱们种蜜枣!”
晒谷场上一下子响起一片应和的声音。
陈大娘抹着眼泪,把煮鸡蛋往李梅手里塞:“梅知青啊,我们信你!”孙工程师推了推眼镜,笑着拿出随身带着的工程图:“我来帮忙量一量仓库,要是改成竹编坊的话,通风和采光都得调整调整呢。”
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晒谷场就变成了最热闹的工地。李梅穿着胶鞋在田埂上一路小跑,裤腿上沾了好些泥点子。她呢,总能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联系单。你猜怎么着?县农技站的专家来了,骑着自行车,后座还绑着蜜枣树苗呢;镇供销社的卡车也来了,那车厢里满满当当堆的都是竹编样品;就连邻村的手艺人听到消息也赶过来了,就蹲在晒谷场教妇女们编麦穗纹。
入秋的时候啊,第一筐蜜枣运出村子那天,晒谷场上弥漫着煮枣的香甜味儿。
王二叔拿着卖枣得来的钱,手不停地抖,激动地说:“就这二亩地,卖了一百二呢!咱活了这么大岁数,还从没拿过这么多钱!”竹编坊的张婶拿着绣着荷花的竹篮,城里来的采购员都抢着要,还说:“这手艺,拿到展销会上,能卖五块呢!”
黄昏时分,炊烟袅袅升起,李梅站在新盖好的仓库前面,看着村民们扛着竹篾有说有笑的,看着莫晨帮王二叔往坡地运枣树苗,看着梁悦蹲在地上教小姑娘画喜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那笑容里透着自信和希望,就像春风把冻土都给吹化了似的。
可是到了夜里,李梅打着手电筒在村里巡逻的时候,在老槐树下却突然停住了脚步。晒谷场的路灯底下呢,有几个小年轻正蹲在墙根那儿打扑克呢,那牌甩得啪啪响。老戏台子的柱子上啊,去年贴的样板戏海报都掉色褪得跟白纸似的了。赵大哥家的小儿子呢,趴在竹编坊的窗户上,瞅着城里来的画册,一个劲儿地咂巴嘴,还嘟囔着:“我要是能学画画就好了……”
李梅呢,眼睛瞅着远处那间空着的旧祠堂,青瓦上落了几片槐树叶。风一吹,把她的衣角都掀起来了。她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皱皱巴巴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了一行字:“文化啊,得跟上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