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姜家。
有晋以来,多少勋贵王爵起起落落,然而姜家始终皇恩深重,屹立不倒。
那个古老的诅咒在护佑着姜家,与此同时,却也让姜家形单影只,即便再炙手可热,其他贵门也从不愿意亲近。
来访的魏少年,大概是第一人。
他坐在姜府正厅喝茶。
玉龙观音是他让人送来的,还带着泉州泥土特有的清香,他只托人送给姜钰一人,如今这茶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姜家待客的正厅。想也知道,多半这茶根本就没有经过姜钰的手。
三年书信往来,她绝口不提在姜家受了多少苦,他的探子却一清二楚,如今小小试探,足以见她的心酸。
他很是心疼。
况且三年未见,他上门的消息瞒不住,她又为何不来看他一眼?
那日城门匆匆一别,他瞧出她不对劲,可是她什么都不肯说,直接回了姜家。
那日之后,她就再未出现过。
魏临轩有些失神,大厅内忽然传来稳健的脚步声,他抬眸看去,似是昨日在朝堂上见到的那位丞相。
姜丞相。
他勾唇笑了,站起身来:“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姜文虽然人已到中年,但保养得宜,不仅没有宰相肚,甚至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他伸出手微笑着请魏临轩坐下。
“大人来访,招待不周,还望见谅。”
“丞相大人言重了。”
两人都端起茶盏,默默品茶。
他派人送茶是匿名所赠,姜文估计不知道这茶是他送来的。
姜文道:“地方上的朋友进京,顺手给我捎来了些许,我喝着心悦,便都留下,用来招待贵客了。”
魏临轩目露讽色,却很快掩饰了过去,淡淡勾唇说道:“正是泉州盛产,玉龙观音。”
魏临轩是泉州人,姜文听罢顿时有些尴尬,他这是班门弄斧了?
魏临轩却不再继续,转移了话题。
“下官离京多年,回京之后,陛下对丞相大人多有称赞,希望日后下官可以和大人戮力同心,共同为陛下分忧。”
魏临轩是皇帝的人,姜文当然知道,他此次上门来多半是向他表态结盟,毕竟他的女儿给皇上生下了皇子,皇上一心要立他外孙为太子,那他日后可就是国舅爷了。
虽然心里自傲,但是姜文并未表现出来。
皇上看中这个少年,他知道。
魏临轩把手中的茶盏放下,微微垂下眼眸。
“如今六皇子和三皇子全都不容小觑,太子殿下虽然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倒也都挺了过来,陛下有心另立贤主,现实却也不是那么顺当,下官一心为陛下分忧,日后有什么动作,还希望丞相大人相助一二。”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姜文心中一喜,连忙点头。
虽然如今他还只是个待诏之身,但是高中状元之后皇帝毕竟还没有封官,这些年来,皇帝把他所有前路铺高,即时有皇子们夹击,那一件件的功劳,也无法阻止眼前这个年轻人步步高升。
魏临轩忽然说道:“只是有一点,恐怕要向丞相大人讨个恩典了。”
姜文顿时愣住:“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必这么客气,本官一定竭尽所能。”
魏临轩轻轻抚摸着他的衣袖,心情却没有面上那么平静。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可是,他的心始终无法安定下来,总觉得她与离他越来越远,所以迫切的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他要把她留下来。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所以他十分冷静的说道:“如今我已经加冠,朝中不少人盯着我的姻亲关系,恐怕会让人钻了空子,听说丞相大人还有爱女未嫁,不知可否割爱许给在下?在下保证,绝对会视令爱如明珠,必不让她委屈了。”
姜文没有想到他说的竟然是这件事。
他的确有一个女儿姜钰,是他没有感情的亡妻所出,早年一直扔在乡下的庄子不闻不问,估计也没有什么礼仪教养。如今虽然接回了姜家,但依旧是粗鄙不堪,闹的姜家鸡飞狗跳。
若不是姜家如今如日中天,被不少敌人紧紧的监视着,他必然早把姜钰赶回庄子里去了。
虽然若能于眼前这个少年结亲必然是更多了一层的保证,但是他是想和他结亲的,又不是要报仇,把这么个女儿嫁过去,日后若是生了嫌隙,那可怎么办?
姜文为难的说道:“虽然本官也很中意你这个乘龙快婿,可是我那个女儿实在是粗鄙不堪……况且她命里克夫,这些年我已经给她相了不少的亲事了,然而每个说给她的青年才俊不是突然传出断袖之辟,就是与丫鬟私奔,甚至还有一个直接出家当了和尚……所以,大人还是慎重。”
魏临轩愣住了。
他才不信姐姐什么命里克夫呢?这世间难道真有这许多的巧合?还是说……他想起记忆之中那含笑的脸颊,那转身回眸时温柔的惊鸿一瞥,还有每次他迷茫失落时,对方温暖的怀抱以及坚定的话语。
这么多年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血缘,却朝夕相处,日出日暮,他克制不了自己的感情生根发芽,如日中天的壮大,难道他就不能幻想一下姐姐?姐姐她……又真的能够冷硬无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