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过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长出了青苔。
他躺在草堆里，鼾声如雷，蒲扇盖脸，破碗歪在胸口，像一尊被遗忘的泥胎。阳光晒得他鼻尖发痒，可连挠一下的力气都没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随时会化成一缕懒气，随风散去。
“再睡三百年也不嫌多。”他迷迷糊糊地想。
“啪！”
一本《武当绝学》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砸在他脑门上。
“起来！你赢了也得走人！”陆凌霄站在滑竿旁，手里还攥着书脊，一脸不耐，“再躺下去，我怕你直接入土为安，还得给你立碑——‘此地长眠一位懒得睁眼的剑圣’。”
燕无过眼皮抽了抽，舌尖顶上颚，试图调动那圈自转的内力。可刚提一口气，四肢就像灌了熔化的蜡，软得连手指都蜷不起来。
系统耳塞里传来水母精灵的声音：“检测到宿主惰性值已达临界，系统强制发布任务：【潜入苗疆蛊窟，寻找第二块无为阵残片】。倒计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每拖延一分钟，惰性值+5%，预计三刻钟后进入永久休眠模式。”
“你这是逼我自杀式清醒。”燕无过嘟囔。
“比自杀体面，至少你还能躺着移动。”水母精灵甩了甩触须，“已解锁‘懒人加速模式’：宿主可在平躺状态下进行被动位移，建议尽快绑定运输工具。”
话音未落，司徒喵一脚踹开他身侧的草堆，拎着绣花鞋里的活蝎子冷笑：“再睡，我就把你当垫脚石，踩着进蛊窟。”
唐十九蹲在远处，正用颤抖的手把腰间三百六十枚毒镖按长短排成一列，闻言抬头：“我恐虫，但更怕你们把我扔在这儿。”
“那就抬他。”陆凌霄把《武当绝学》往地上一扔，翻身躺上滑竿另一头，“我负责睡觉，你们负责走。”
于是，一个躺着、一个睡着、两个清醒却互相嫌弃的江湖异类，抬着一尊“活尸”，摇摇晃晃地踏上了通往苗疆的山路。
蛊窟外，雾气如浆。
守墓人立在石门前，面无表情，双眼灰白，脚下爬满指甲盖大小的黑虫，窸窸窣窣，像是整片土地都在呼吸。
“尸蟞？”司徒喵眯眼，“这玩意儿能嗅出活人三里外的心跳。”
唐十九刚把最后一枚毒镖插回腰带，手一抖，发出“叮”一声轻响。
守墓人耳朵微动。
“你完了。”陆凌霄在滑竿上翻了个身，眼皮都没睁。
司徒喵冷哼一声，摘下鼻尖的蝎子发簪，轻轻一挤，毒液滴在燕无过的头顶，顺着发丝滑下，渗入衣领。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像是十年没开坛的酸笋混合了烂鸡蛋和死猫。
“三天不洗头·强化版。”她冷笑，“闻着像坟里爬出来的老尸王。”
守墓人鼻子抽动两下，忽然单膝跪地，双手抱头，发出“嗬嗬”的窒息声，紧接着一头栽倒，口吐白沫。
“让路了。”司徒喵拍了拍手。
系统提示音响起：“【以臭制敌】成就达成，奖励‘懒人嗅觉屏蔽’10分钟，是否立即启用？”
“启用。”燕无过闭着眼说。
一股清凉感瞬间冲上鼻腔，世界清净了。
“你这味儿，比武当斋堂的馊豆腐还冲。”陆凌霄皱眉，“建议以后离我滑竿远点。”
“你闭嘴。”司徒喵一把抓起滑竿前端，“进窟。”
墓道幽深，地面铺满荧光蛊虫，蓝绿交错，像踩在星河之上。每一步落下，虫群便微微震颤，稍有震动，便会炸开一团粉雾，吸入者立刻幻觉丛生。
“别踩。”唐十九声音发颤，“我看见我娘在墙上跳舞……还穿着我的裤子……”
“那是毒雾。”司徒喵拽他后颈往后一拉，“闭眼走。”
“闭眼更怕！”唐十九六指发抖，“我六根手指都起鸡皮疙瘩了！”
陆凌霄突然在滑竿上翻了个身，嘟囔：“左三步，跳，右两步，蹲，别碰墙……前面有团会笑的雾……绕开。”
“他说啥？”司徒喵问。
“梦话。”燕无过提醒，“但别小看，他这‘睡眠感知’能预判三步外的危险。”
于是，一行人按着陆凌霄的梦呓挪动，像一队跳着诡异舞步的丧尸。燕无过用破碗贴地，轻轻一吸，将脚步声波收进碗底，再缓缓释放，反向干扰蛊虫听觉。
虫群躁动稍减。
“管用。”司徒喵低声道。
“我六指碰地了！”唐十九突然低吼，声音发抖。
众人回头，只见他右手六指垂在地边，三只蛊虫已攀上指尖，正往他袖口里钻。他浑身僵直，冷汗直流，却不敢甩手。
“别动。”燕无过提醒，“一动整片地都会炸。”
“我痒得想撞墙！”唐十九咬牙，“快想办法！”
就在这时，系统耳塞突然炸响：“【警告：检测到宿敌血脉波动，源头：蛊婆阿蛮。关联威胁等级：极高。倒计时：三刻钟内抵达。】”
“谁？”司徒喵猛地抬头。
话音未落，地面轰然炸裂！
一道黑影破土而出，手持两米哭丧棒，直劈滑竿中央。燕无过本能一滚，身体微侧，脚尖轻点地面，引动震波反冲，哭丧棒偏了半寸，砸在石壁上，碎石飞溅。
来人一身黑甲，面无表情，双目赤红，正是铁浮屠。
“系统清除指令：目标——燕无过。”他低吼，哭丧棒横扫，直取咽喉。
燕无过还在滚，陆凌霄仍在睡，司徒喵刚抽出绣花鞋里的蝎子，唐十九还在抖着六指试图甩掉蛊虫。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透明水母状物体“啪”地炸开在燕无过头顶，触须乱舞，骂声震天：“**非法清除？你算老几！启动宿主保护协议，权限冻结三秒！**”
铁浮屠动作一滞，哭丧棒悬在半空。
系统金光浮现：“【警告：宿敌阿蛮已锁定坐标，三刻钟内必至。建议目标单位立即撤离当前区域。】”
“撤离？”司徒喵一把拽起滑竿，“你还等什么？”
她抬腿就走，司徒喵紧随其后，唐十九抱着六指狂奔，陆凌霄在滑竿上翻了个身，嘟囔：“前面有岔路……左转……右转……别进有花香的那条……那是吃人藤……”
铁浮屠挣脱系统束缚，怒吼一声再度扑来。
燕无过躺在滑竿上，破碗一倾，碗底声波喷出，直击地面。蛊虫群受激，轰然炸开一片粉雾，瞬间弥漫整个墓道。
雾中，人影交错，脚步凌乱。
“左转！”陆凌霄梦呓。
“右转！”司徒喵怒吼。
“别进花香那条！”唐十九尖叫。
滑竿在岔道口猛地一斜，燕无过伸手一撑，破碗飞出，砸向右侧通道。声波反弹，引动虫群炸雾，左侧通道瞬间被粉雾封锁。
“走右边！”司徒喵拽着滑竿冲入。
铁浮屠追至岔口，被粉雾扑面，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混乱。
水母精灵悬浮半空，触须卷着“咸鱼认证”徽章，喘着粗气：“这帮人……比咸鱼还不专业……”
主窟入口近在眼前，石门半开，内里黑不见底。
燕无过躺在滑竿上，望着那幽深洞口，忽然觉得，自己这趟醒来，可能真是个错误。
司徒喵一脚踹开石门，尘土飞扬。
门内，一地蛊虫尸体堆成小山，正中央插着半块青铜残片，刻着模糊符文。
燕无过盯着那残片，舌尖顶了顶上颚。
系统提示音响起：“【第二块无为阵残片：定位成功。回收倒计时：五分钟。】”
陆凌霄在滑竿上翻了个身，嘟囔：“……有东西在动……不是虫……是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