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将军攻打荆州——
你会死在荆州!”
说完这句话,杨岐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顺着重力往下释放,就如同自己先死了一遍一样。
果然古话没有错:天机不可泄露。
泄露天机的人,有那么一阵真的和死一样难受。
然而让泄露天机的人感到比死还难受的,是泄露出的天机还没人相信。
“简直胡说八道!”程普叱道:“上将军人在洛阳,连去荆州的打算都没有,又怎么会死在荆州?”
这一次就连朱治也不敢再为杨岐说话了,而是提醒他:“话不能乱说,将来出了偏差,杨公可是要负责任的。”
“我没有骗你们,该怎么跟你们说呢?”杨岐一边思索一边道:“对了,我想到了——上将军你可知道,主公的兄长袁绍已经改派一个叫周昂的人为豫州刺史,并袭取您的治所阳城了?”
“什么,有这回事?”孙坚感到震惊,并由此产生了更大的怀疑。
他作为袁术的部曲,为袁术征战,结果袁老板的哥哥、关东联军的盟主袁绍居然在后头把他家都给抄了,有这种可能吗?
杨岐道:“不光如此,我们的主公不久之后还会和他的兄长袁绍决裂,因为袁绍打算拥立新帝。如果上将军还是不相信,可以速速回兵,届时事情的发展必然和我说的一样。如此一来,还不用派人去酸枣验证情况,贻误撤退时机。”
孙坚沉思片刻,主要还是最后那句“不用派人去酸枣验证情况,贻误撤退时机”起了效果,他决定相信杨岐所说的话,反正回兵和验证未来情形两件事也不冲突。
“那好吧,仍然按照之前的策略,明日分出少量兵马追击董卓,主力迅速撤回鲁阳。”
次日,孙坚整饬部队,分兵出新安、渑池间进击董卓。而为防孙坚再来进击,董卓便留董越屯兵渑池,段煨屯兵华阴,牛辅屯兵安邑,其他将领留守各县,制衡山东群雄,自己则退往长安。孙坚则引兵回到鲁阳。
返回鲁阳之后不久,果然有豫州来的快马冲入孙坚军营,汇报紧急军情,说:“袁绍却改派周昂为豫州刺史,率兵袭取曾作为豫州刺史治所的阳城。”
孙坚得此消息,十分感慨,道:“我们同举义兵,目的是为了挽救江山社稷。如今逆贼将被扫灭,内部却如此争斗起来,我跟谁戮力同心,回天转日呢?”说完,仰天长叹,泪如雨下。事到如此,孙坚只好马不停蹄,又率军去攻打周昂。
在讨伐董卓的关东群雄中,孙坚军是唯一一支数次与董卓军队进行正面交锋且取得大胜的军队,在王匡全军覆没、曹操兵败汴水、袁绍迟疑不进、酸枣联军瓦解、天下人驻足观望之际,他的孤军奋战却使藐视天下的董卓如芒在背、仓皇西窜。他的英雄气概,也使得别的军阀心生忌恨。当他的孤军杀入京城,分兵函谷,兵戈西指欲对董卓赶尽杀绝之时,联军中的群雄却各怀鬼胎,故意按兵不动,天下之势已经由一起对抗董卓,转为开拓群雄自己的领土。而即使孙坚再勇不可挡,也难以挽回脆弱的、分裂的讨董联盟。董卓讨伐战在没有得到决定性胜利的情况下,便匆匆宣告结束。
而目送豫州军再度离开鲁阳,看着孙文台纵马远去的背影,站在飞扬尘沙中的杨岐思绪万千,祈祷这不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破虏将军。
“杨公在想些什么?”身后左慈走到旁边,挥挥拂尘,扫去衣服上的沙尘,如是问杨岐。
“我在想——”
“你一定是在想,希望日后还能再见到破虏将军吧?”未等杨岐回答,左慈就把他要说的话讲出来了。
杨岐说:“左先生还懂读心呐。”
左慈笑笑,道:“杨公面色凝重,眼中饱含不舍,相当于已经把答案告诉贫道了,贫道哪里还用得着读心?”接着,他又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杨公人事已尽。孙将军前途如何,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听出左慈话里隐含着对孙坚将来的预测,杨岐有些惊讶,问:“左先生难道又推算出什么来了?”
“非也、非也,”左慈又是否认了自己推演的说法,而是道:“正如杨公的不舍写在脸上一样,孙将军的前景也同样在身上显示着。他如今藏匿玉玺,已是违约,相当于背叛了袁公,必少不了遭遇祸端。即便他记住杨公所言,将来不去攻打荆州,难道就不会在别的地方折戟吗?时也命也,人力实难抵抗。”
听左慈这么说,杨岐来了兴致,指着自己问:“先生说时运是人力难以左右的,那先生您为何要协助我呢?您就没有仔细看过,我的时运?”
左慈转过脸来,右眼眨了眨,忽然似乎蒙上了一层阴翳,连瞳仁都变白了,他用这古怪的右眼将杨岐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眨眨眼,右眼恢复了正常。
“贫道看得出,杨公身上泥垢已经堆积半寸,尤其是某个部位多日不见清水,潮湿酸臭,急需清洁,你该洗澡了。”
“……”杨岐赶紧收紧衣领抱住双臂,忍不住说了句:“你日向家的啊?”
左慈赶紧摆手:“象者巨兽也,贫道人微根细,日不动,日不动。”
杨岐失笑道:“谁跟你说日那个象了?”
今天才知道,左慈除了能掐会算、会变魔术外,还有一只眼睛很特别。左慈的右眼其实是瞎的,但这种瞎是常规意义上的瞎,他的右眼所看见的东西并非是正常人眼所看见的,最神奇的地方在于能够透视,打量人的时候能将被打量者的衣物过滤,也难怪虚三十六就须发皆白了,不说特地看什么了,光是大街上兜一圈,把路上的妇女扫一遍,就足够肾虚一阵子了。
不过左慈也提醒了杨岐:连月征战,身上污垢堆积,的确该好好洗把澡,清理清理。
只是中国最早的公共澡堂要到宋朝才能出现,即苏州的“混堂”。在宋朝之前,洗澡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条件好的,专门在屋里搁一只浴桶,烧上十几壶热水,甚至还能撒点香油和花瓣;条件次一点,搭个棚子,拎两小桶水解决;条件再次一点的话,就只能去河里洗了。
眼下天气还略微有点冷,去河里洗澡搞不好要感冒;专门用大浴桶来洗,军营里没有这种条件。因此杨岐只能打两桶水,烧开一桶凉一桶,掺起来洗。
而就在杨岐找来几根枪杆,扯几块布支起简易的凉棚准备享受沐浴的快乐时,有个女人毫不避讳地挑帘进来,当场就开始脱衣服。
杨岐惊呼:“你干嘛,你出去!”
岂料对方却说:“干嘛要出去?一起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