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林国器目光微微闪动。
他今年三十岁整,三十而立,坐到了国棉三厂副厂长的位置上,挂着正处的职级,享受副厅待遇,算是年少有为。
对于许多事情,他有自己的判断。
眼前这个被通缉的‘大毒贩’,以他林国器的眼光和政治嗅觉来看,一定另有隐情。
事实上,杜河的长相和通缉令,他也是从市委一位朋友那儿得知的,市委会关注一个大毒贩,这原本就透出了些不寻常的味儿。
况且,据说杜河和中泰……
林国器收敛心神,眯眼看着杜河,缓缓开口:“你可以说说看,最后送不送你去市局,看你的造化、我的心情。”
这个造化,自然不是运气的意思,而是他林国器判断杜河到底有没有真犯罪。
杜河心知肚明,定了定神,开口道:“国棉三厂的生产效益下降,看似问题在员工生产积极性上,实际上问题远远没那么简单……”
杜河一边说着,一边回忆着前世有关彭州国棉三厂的记忆。
彭州国棉,一共六个厂,共计员工十多万,在60年代到80年代峥嵘并立、飞速发展,获得投资额三十倍的收益,将彭州推上了全国六大纺织基地之一的宝座。
当是时,彭州最繁华的地方就是国棉厂附近,所有工人都以进入国棉厂工作为荣。
在国棉厂上班,婚恋价值都能翻好几倍。
只可惜,从80年代开始,棉纺织业开始受到冲击,国棉厂风光不再,五厂、六厂更是被实施政策性破产。
现在整个彭州能打的,也就国棉三厂,而且还每况愈下。
“国棉三厂的生产效益下降,有棉花原料减少、设备老旧、国企改制落后、市场竞争力弱四个方面原因,概括来讲,就是成本、效率、管理三个点。”
杜河回忆着前世在某场研讨会上看到过的资料,对着林国器侃侃而谈。
林国器点了点头,目光闪烁。
知道国棉三厂效益下降的商人很多,但能够将原因解释得这么通透的,凤毛麟角,看来这杜河是有真本事的。
杜河没有注意林国器,继续道:“原料这方面解决起来关隘很多,总结就是一句话——扩大货源渠道,补助本地棉花种植,让农民们重新将地里的东西,换成棉花。”
“效率上,前期购入一批新设备必不可少,这批投入资金,需要有人有魄力申请下来。”
“前两个问题想理清楚并不难,只是需要克服重重险阻,其中所要遇到的阻碍,又可以和第三点‘管理’合并来讲,无非是人浮于事、顽固守旧的享乐思想不能适应自负盈亏的国企改制大政策罢了。”
杜河说着,看向林国器。
林国器不动声色:“问题你说明白了,解决方案呢?”
杜河嘴角翘起,伸出一个手指头:“就一句话——学冀省石门棉纺织厂。”
身为过来人的他可是清楚知道,在90年代,石门棉纺织厂是怎么把彭州国棉打得落花流水,连续亏损十年,卖厂卖地。
林国器眸光一冷:“就这么一句话,你就想让我放过你?”
杜河竖起来的手指头摇了摇:“我是只说了一句话,可掰开来看却不止一句话这么简单。”
“林厂长不妨想想,石门棉纺织厂与彭州国棉投资规模相当,为何效益会是你们的两倍,他们今年就要合并改制,改组内部架构,你们在干什么?他们的原料、效率怎么解决的?”
“搞清楚这些,国棉三厂想不重新崛起都难,当然,这其中还需要根据石门棉纺织厂的经验,进行本土化的改革,制定一套适合国棉三厂的现代化管理系统。”
林国器手指屈起,轻敲餐桌,捕捉住了关键:“你能做出来那套现代化管理系统?”
杜河不置可否,摊摊手:“林厂长,你总不能真把我刮干净吧,到时候我是生是死就真听你的了。”
林国器目光陡然锐利,盯着杜河。
杜河坦然与之对视。
林玉娴站在哥哥身边,看着互相对视的两人,眨巴着一双美眸,不明所以。
她并不知道,杜河正在与林国器进行一场无声的谈判。
杜河刚才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既勾出了林国器成功改制国棉三厂建立大功的心思,又展现了自己的企业管理才能。
林国器起了贪心,自然要拿到那套现代化管理系统,而且目前他只觉得杜河能做出来。
杜河正是利用了林国器的这个心态,与之讨价还价。
林国器肯放人,肯帮忙洗刷冤屈,他就交出这套现代化管理系统。
只要东西不太差,林国器足以凭借这份功绩彻底掌控国棉三厂,坐上厂长的位置。
三十出头的国企老总,正厅级的干部。
林国器动心了。
嗒嗒嗒……
林家墙上的挂钟响动着,餐厅寂静无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大气都不敢出的林玉娴要忍不住的时候,林国器开口了:“我要你再加一枚筹码。”
杜河挑挑眉,看向林国器。
林国器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做个掮客,搭条线让刘宽和我见一面。”
杜河听着这句话,神情没有任何改变,气定神闲道:“原来如此,林厂长和刘县在彭州的关系有联系,所以知道我的事?”
林国器没有隐瞒,点点头:“我从刘宽原下属那儿听说了你,知道刘宽在这件事上要避嫌,可我不用,我现在刚好有一件大事要刘宽帮忙,只要你肯牵桥搭线,我帮你洗刷冤屈。”
杜河没有犹豫,直接斩钉截铁道:“对不起,做不到。”
且不论林国器要见刘宽做什么,但刘宽的原下属都不愿意做这个掮客,那就说明刘宽对这件事是拒绝的。
他杜河要是为了洗刷冤屈凑上去,只怕就算躲过了眼前这一劫,也避不过刘宽的秋后算账。
洗刷冤屈的方法还有,他杜河没这么傻,傻到病急乱投医。
“呼……”
林国器似乎早就预料到杜河有这个回答,长舒了一口气,摆手道:“那就恕我不能帮你了,你今天讲的东西,最多能让我不立即报警抓你。”
“走吧,走出这个门十分钟后,我会报警。”
听到这话,杜河还没说什么话,林玉娴急了:“哥!”
林国器不为所动,看向杜河:“趁着我没改变想法,走吧。”
“哼!”
林玉娴冷哼一声,瞪着林国器:“走就走,我们一起走,您独善其身,自己呆着吧!”
说着,她狠狠一跺脚,拽起杜河的手,就往别墅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