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没有等多久,就有一人急匆匆迎了出来。
“孙叔!”
来人三十左右的年龄,张嘴就叫孙立叔,一把握住了孙立的手:“孙叔,孙鸿同志这次受苦了,我们乡政院没做好工作,让你担心了。”
孙立抽出手,直接道:“行了,黄乡长,我没兴趣听你打官腔,我儿子怎么样了?”
黄乡长的神情有些尴尬,缩回手攥了攥,对着孙立道:“人已经送到乡卫生院了,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急火攻心加上受了点伤,一时晕过去了,送往卫生院的路上已经醒了,而且第一时间往家里打电话报了平安。”
说着,黄乡长用迷惘的眼神看着孙立:“怎么?孙叔没收到?”
孙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我当时应该正在来的路上呢,怎么收?”
“行了,别在这儿阴阳怪气推卸责任,赶紧带路,我要看我儿子!”
孙立说话很不客气。
黄乡长脸色稍微有些难看,但很快调整过来,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孙叔这边请。”
在两名民兵的陪同下,他带着孙立和杜河,朝着乡卫生院走去。
瞥见周围围观的百姓,黄乡长脸一板,挥手道:“都散了、都散了,围在这儿看个屁,是补助款太多了还是农业税太少了?”
这位黄乡长平日里显然积威深重,一声令下,杜河用喇叭都叫不开的人群轰然散去。
乡政院门口很快就人烟稀落。
黄乡长带头,带着孙立和杜河赶路。
二人落后几步,孙立对着杜河道:“杜老弟,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离这姓黄的远点。”
孙立指了指前边的黄乡长。
说实话,之前孙立对黄乡长的态度,就已经让杜河心中产生疑惑了,不过他今天只是来当司机的,不想掺和麻烦,所以才没说话。
这时候孙立主动提起了话茬,杜河便顺势问道:“怎么回事,老孙你刚才对黄乡长的态度……”
“姓黄的就值这个态度,我这么做算是给他好脸了!”孙立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低声向杜河解释起来。
这一解释,杜河这才知道。
当年孙立父亲牺牲的那场洪灾,决堤口就在天河乡和春水镇交界的春水河口。
这位黄乡长,当时刚参加工作没多久,被分配在春水镇防汛水文站,负责记录汇报春水河口的水文情况。
决堤当天,洪水之所以闹得那么大,甚至导致了孙立父亲的牺牲,就是因为春水镇防汛水文站没有及时汇报水位上涨情况。
事后论责,黄乡长一口咬定自己上报了,但是电话线被洪水冲断了,所以没有打通电话。
不过有人说过,这位黄乡长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因为水文站平时没人去,他经常溜号去县里护失足,决堤当天有人看到他曾出现在县城。
县里调查过,没有找到他当天溜号的直接证据,再加上当天电话线的确被冲断了,县里也想着息事宁人,所以最终只是给了他一个书面警告。
其实孙立当初能得到分的好房子,也是还有这个原因在的。
后来,黄乡长官样文章做得好,每次开会、上级视察都是一副清正为民的样子,竟然一步步高升,成了中泰第一乡,天河乡的乡长。
不过虽然没有证据,但孙立还是认定,这姓黄的当年绝对溜号了,也就是间接害死了孙父,所以孙立见了这人,完全没有好脸色。
这也算是杀父之仇了,只是碍于情况特殊没办法复仇。难怪孙立见了黄乡长,一副吃了馊饭的表情。
杜河算是明白过来了,他问:“那老孙你还让孙鸿……”
“那是两年前,两年前他还不在天河乡呢,我特么哪知道他会调过来?”孙立难得爆了粗口,一脸便秘的表情:“他调过来这三个月,我一直想办法让小鸿挪窝呢。”
杜河点点头,表示理解了。
经孙立这么一说,他看向黄乡长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这位黄乡长,刚见面的时候热情似火,满脸的愧疚,说话时叔、同志就没断过,面对孙立的冷脸也能做到唾面自干,第一印象给人一种伟光正的感觉。
但在面对乡亲的时候,他又毫不收敛、毫无心理负担地拿农业税、补助款威胁,看着就有点奸吏、恶人的意思了。
再结合当年溜号的事情,所以说,这黄乡长是个在上级面前装得天衣无缝,没有上级的时候就连伪装都懒得做的两面人?
这种人和彭江一样,都没什么底线,是敌是友都是个麻烦,孙立说得对,自己还是少招惹的好。
乡镇聚居地就巴掌大点的地方,众人走路,很快就到了卫生院。
卫生院门口也守着两名民兵,不过手里拿的是铁棍。
杜河和孙立,在卫生院的一间病房见到了孙鸿。
孙鸿五官简直就是孙立的翻版,只是稚气重些,而且鼻梁上有眼镜架压过的痕迹,病床边上也摆着一副黑框眼镜,想来平时是戴眼镜的,否则他和孙立光看脸,还真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此时的孙鸿,身上还穿着普通的中山装,有些破旧,新口子、旧口子好几道,额头上缠着绷带。
“小鸿,没事吧?”孙立第一时间冲到了儿子面前。
“放心吧爸,我一切都好着呢,医生也说了没大碍。”孙鸿虽然样子有些狼狈,但说话中气十足,神态也比较正常。
孙立这才放下心来,握着儿子的手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接着,他又关切地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打,乡政院门口又怎么成了那样?”
孙鸿没有急着答话,瞥了门口的黄乡长一眼。
黄乡长轻咳一声,抢在孙立逐客前开口:“我还有点事,先回乡政院了,你们聊。”
黄乡长带上门,离开了。
孙鸿又看了站在孙立身后的杜河一眼。
“这是杜河,泰河昌和新泰和的老板,现在住在咱家,我和你说过的,信得过。”孙立介绍着。
孙鸿审视了杜河一眼,点头:“杜先生。”
杜河和孙立兄弟相称,按道理孙鸿应该叫杜河叔,但两人年龄差距不大,而且又不是封建时期,各论各的。
杜河颔首:“小孙先生,你们聊。”
他走到门口,背靠在紧闭的门上,低头把玩着一支香烟。
这副样子是在告诉孙家父子,我帮你们守着门,也堵住自己的耳朵,不去听。
孙鸿见自己的父亲点头表示可以了,徐徐开口:“这件事,其实和前天晚上县局主导的抓捕偷采河沙的行动有关。”
前天晚上,偷采河沙?
听到这几个字眼,杜河的耳朵堵不住了,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提起了精神。
前天晚上抓捕采砂贼,是李天新主导的行动,原本要一周后才实施,是为了配合自己对付彭江,这才提前的。
孙鸿受伤和这事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