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皇陵的那一刻,四周皆已备好祭坛。轩辕诀的棺椁停在皇陵入口处,暂未封棺,似在等候祭奠仪式结束。
大雨一连几日终于停下,多名祭奠官员身披麻衣立于坛前,这样的送葬气势,于一个王爷来说,甚为浩大!
霜华掀开车帘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猛的箭步蹿下马车,端云之想要拉住她,无奈此刻的霜华再没有了自己的思想,风一样的冲向皇陵入口。
后方之地皆被祭奠者围得水泄不通,霜华看不见棺木,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寻,蓦地看见轩辕淩渊自远处起身,她拼了命的挤入人群朝那方向步步*近。
“仪式结束,百官叩拜,封棺入陵。”
封棺,入陵……
这四个字像是一把巨斧朝着霜华迎面劈来,她慌乱的摇了摇头,使劲全身力气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人,随后仰向天际,大声喊了起来,“住手!你们不能封棺!”
闻声,四周纷纷乱成一团,所有人全都诧异的将视线投向了霜华,她却趁此机会发了疯的往前挤,见她闯入,不明所以的人士也都齐齐让路。
轩辕淩渊猛然一怔,完全想不到霜华竟还能从宫中赶到这里,泥石将她的全身上下染的不堪入目,杂乱无章的发丝铺于头顶,这幅模样同轩辕淩渊第一次见到乞丐装扮如出一辙,不!甚至更加狼狈。
“没有本妃的允许,你们任何人不能碰他!”她高傲的吼叫着,尽管如今的模样没有任何姿态可言,可那语段一出,却是镇的人纷纷定住。
“七嫂,你……七哥已经死了,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轩辕淩渊懊悔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女子,当初就不该心软只下了一半的药量,他就应该让她多睡几日!今日正是轩辕诀入殓之日,依照她的脾气,必然是要大闹一场才肯罢休!
“为什么我说了那么多你们还不明白?他不会死的!他不会丢下我独自离开,所以你们谁也不许将他葬入皇陵!”霜华扯着沙哑的嗓音回着轩辕淩渊的话,脚步也是越加迅速!她就是不信这个命,从小到大,上天就没有给过她一日安好!出生便没了娘亲,莫家所有人皆视她为毒物,唯一护着她的爹爹最后也命丧火海!
也许,轩辕诀将她丢下谣谷的那日起,她就不该侥幸存活,入了地狱转世投胎,一切都可以重头来过!
可为什么她没有死,出了谷,遇见了他,身边所爱之人又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离她而去。
她以为只要她不动情便可一世不悲不喜不痛不忧!可天又将她做了掌上玩物,端云之、白白、莫家、夜黎天、甚至是仅赐给她唯一的孩子也无情的夺走,她可以将所有视为终点,因为她至少还有轩辕诀可以依靠!
然最终,皆如梦幻泡影,他倾尽了一切想要换她幸福,殊不知她的幸福就是有他相伴,老天再一次打碎她活下去的希望,让她如何坦然接受?
“七哥他所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七嫂你又何必让他死不瞑目?你就放手让他走吧,就算不入殓,他也永远醒不来了!”轩辕淩渊再也忍受不住,当着百官之面泪如雨下,他体会不到霜华的感觉,可轩辕诀死了这样的事实,就是他……也同她一般无法接受,可事已至此,这已不是不接受便能改变得了的。
“他若真的死了,那我就陪他入葬!”话语间没有一丝犹豫,她也终是从远方跑到了轩辕诀的身旁,只要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的碰到他。
轩辕诀双眼紧闭着,脸庞并不同死人那样苍白,好像不是死了只是睡着一般。
“你看他,脸色还是这样正常,这样……你们怎么能说他死了呢?”他平静的躺在棺椁中央,颤抖的手伸入了那红木雕琢的棺椁,想要摸摸他的脸,可她却又不敢探的太近,她怕指尖滑过他的鼻尖之时会感觉不到一点气息,就让她继续欺骗自己一次,她宁愿相信他还活着!
“轩辕诀,我回来找你了,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呢?”霜华的神色有些恍惚,可眼前的轩辕诀除了比以往瘦了些,怎么看都还是他平常的样子,双手猛的捧起他安放在胸口的大掌,冰凉的好似一块寒冰,她急切的摇了摇头,双手相合的替他搓了搓,眼泪又是一滴连着一滴的落在了棺椁里。
轩辕淩渊终是不忍再看下去,他答应过轩辕诀要好好安抚霜华的,所以他不能再见她这般折磨自己了,长痛不如短痛,他只能狠心将她与轩辕诀的接触尽快斩断!
“来人!七王妃阻扰永卿王入殓,实属不敬之罪!且将其赶出皇陵,压入天牢,容后待审!”他一甩袖,转过身去,而现如今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些。
“谁敢动我!”他为九五之尊,他可令百官俯首,可她莫霜华又岂会因他一句话妥协于此?她当年既然敢弑君威胁轩辕晟,今日也绝不会怕他一句令下!
霜华一句即出,刚上前几步的侍卫也纷纷一怔定在原地。
轩辕淩渊蹙了蹙眉,煞有气势的转过身,对于霜华的狠然同样不甘示弱!“朕要你们将她拉下去!你们要造反么!抗旨不遵,朕可即刻要你们的人头!”
终究是命比较要紧,一听要取人头,各个后颈一缩朝着霜华再次涌了上去!
谁知,那一瞬间他们的手还没能碰到霜华,便被身后一把铁剑拦住,生生甩去几尺之外!
“端云之!你放肆!”轩辕淩渊脚步一顿,向前猛然跨了几步!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出,此次出手要帮助霜华的人竟然会端云之!
他和霜华的事他虽然知道的不是很清楚,但根据当年的那些情况,他多少也能够猜出些许猫腻!但由他所知,他应该自莫家被毁那日起就已然同霜华反目成仇,怎么今日突然出手阻他口谕呢!而端云之自他登基前就是他日日相会的好友,对他的“以下犯上”他又该如何处置!
“云之知罪!但实乃迫不得已,七王妃同七王爷的事,皇上是自始至终看在眼里!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要阻了七王妃的最后一点念想!”端云之双膝一落跪在了轩辕淩渊的身前,他今日既然将霜华带来了,便已经打算要对她一帮到底,无关乎往日恩怨,他也只是想还她一个愿!他当年说过要护她终身他没有做到,他当年亦说过要娶她为妻他更没有做到,可既然此刻这一切都是她选的,她想要的,那么他……也只有拼尽全力满她所求!
“端云之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别以为朕同你是昔日好友便会对你从轻处置,你以下犯上藐视皇威,朕……”
“皇上要杀要剐云之悉听尊便!只是此回……臣,势必要抗旨不遵了!”他蓦然从地上站起,目光冷冽毅然,将霜华的整个身子拦在了身后,拔出本未曾出鞘的剑,稳稳向前一步重跨,将剑一竖插入地底。
霜华咬了咬唇,回头看他,心中百感交集却不知该对他说些什么,张了张口,也只是颤抖的吐出了三个字:“端哥哥……”这个称呼,她不记得被她遗忘了多久,但是总归是美好的,她当年没有错爱于他!
一句端哥哥似乎将端云之猛然拉回了从前,他一直说她变了,一直说她心狠,可时过境迁,她也只是想要活着,她受过的折磨太多,为了保护自己也只能背上那层坚硬的壳!她还是没变,依旧是当年他爱过的莫霜华!既然如此,就用他的罪过来换她所想要的幸福,又有什么遗憾的呢?
嘴角微微扬起,温柔的笑靥同当年一般温文儒雅,就算她看不到,他想……也值了!“去吧,做你想要做的,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
她最后不舍的看他一眼,即便是担忧,也别无他法了。她曾经和轩辕淩渊那样要好,就算是拉下了自己的面子,淩渊也必然不会真正的降罪于他,她已经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但愿他不会有事……
想罢,霜华一闭眼,将所有不该想的抛之脑后,看了看身后大开石门的皇陵,她也终是下定了决心!
既然一切不如她所愿,那么她就顺从天意与之相携一次又何妨?再次回首看了一眼盯住她有些惊慌未定的轩辕淩渊,她再等不住一分一毫,在他下令捉拿她的前一秒,她迅速的将双手伸入棺椁,抱起轩辕诀的双肩便将他一把从棺椁里拉了出来。
“七嫂!你要做什么!”轩辕淩渊睁大着双眼看着霜华的一举一动,此回也只当她是疯了,可看着她抱住轩辕诀的尸身往陵墓中拖去之时,他着实是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得焦急的看向端云之大声吼着:“端云之你够了!你这不是帮她,是害她!”
他却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这是她所想要的。”他不去回头看霜华做什么,因为他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是她要走的路,他拦不住也只能帮她打破那些阻碍,因为他知道,如果今日她没有按自己的心愿走完那段路,今后的下半辈子……她会永远都活在自己的梦魇中无法挣脱!
时间一点一点的悄然流逝,而霜华柔弱的臂膀也着实没有了一点力气,看了看头顶的巨石,她终于将轩辕诀成功的搬入了皇陵之中,她阻止不了他们最后都会将他葬入皇陵的命运,那么她便随着他一同被埋在这孤寂的皇陵之中,她会死,她不怕,只要有他在她的身边,这一切也都是过往云烟。
笑看着皇陵外惊慌不已盯着她的人们,她一闭眼脑中只剩下一片祥和,轻手松开怀中所抱的轩辕诀,她缓慢起身按下了皇陵内的机关,头顶巨石轰然落下,透入的阳光瞬间被黑暗掠夺而去,而她也终是随着轩辕诀一起,永辞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