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风怒视着轩辕晟，再无往日所伪装的一丝君臣之态。爷费劲了心思将此事压下瞒下，却没想到……竟会在今日被他全盘托出。
“王妃……”他担忧的站在霜华身侧，一手托住她单薄的衣袖，一手攥紧她纤细的手臂，想要尽量不接触到她的肉体，可雨将她淋得透湿，一手握下去，几乎将她细软的手臂完全环在掌中。
大雨依然不见减弱，无数冰凉的水珠滴入霜华的眼中，那延绵不断的酸涩几乎叫她睁不开眼，可她却不曾皱一下眉头。
“你是从何处知道的，我的身份？”许久，她终是开了口，转身面向轩辕晟。
“怪只怪你树敌太多，一心想着报仇！百官宴那回你当众陷害莫伶月之时，朕就觉得你有些古怪，便私自传召了古正远的孙女古霓裳替朕盯着你，她是轩辕诀的妾室，恨不得将你除之后快，朕找她可算是找对了人！后莫伶月因走投无路，听信了古霓裳与她合谋对付你，这才将你的身份暴露于众！”轩辕晟笑意渐浓，似在叹赏自己的计划如此天衣无缝。他在试图惹恼霜华，他在试图……从这几句话中将她击垮。
他太过轻敌，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如同他后宫的嫔妃们一般脆弱，却不曾想到转眼间，已是触犯了霜华的大忌。
原来那所有的一切并非空穴来风！霜华仰首看向轩辕晟的眼神再无之前的澄澈，原来莫家的灭门、白白的心结、轩辕诀本该到手的天下，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他在幕后暗自操纵！
心狠手辣，手段卑贱，这样的人，怎配做一国之君！
“轩辕诀为了我存放在你那儿的东西……本妃定会替他，全数夺回！”久后，雨中喑哑模糊的声音幽幽响起，那冰似剑刃的语气，仿佛都能将轩辕晟眼前划过的雨水瞬间凝结成冰。
“莫霜华！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就凭你这几句叛言，朕随时都可将你诛杀！”轩辕晟的怒吼声在她话音落下后再次划破雨雾，他并不是怒她的大逆不道胆大妄言，只是丝毫没有料到这女人竟会有这般无所畏惧的魄力！
这样的魄力，他很不喜欢。
“杀么？”可她只是淡淡的甩开速风的手，身子一晃，单手掐上了轩辕晟的脖子。
她的速度很快，快的就连轩辕晟都未能发现她是何时出的手。
刹那间，跟在轩辕晟身后的侍卫个个慌乱的拔出自己腰间的长剑指着霜华，就连一旁的速风也惊得几乎停了心跳。
“滴答——”雨水滴落在侍卫手持的长剑上，一阵阵宛若乐曲的清脆响声显得令人异常心慌。
“你们不是说我是妖女么？不是说只要我在，就永无宁日家破人亡吗？杀了你……这天下是不是就没人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她冷笑着收紧了五指，一双冷眸，被雨染得鲜红。
真是可笑，她的身份，就仅是莫家的最后一个子嗣而已，难道这样便足以吓坏世人了么？
轩辕晟被霜华突然的举动吓得纹丝不动，呼吸急促的瞬间却依旧强忍住了自己骨子里的懦弱，淡然看她，“你这是——弑君，是死罪！”
“呵……死罪。”霜华看了一眼轩辕晟身后惊慌失措的几个侍卫，“只要杀了他们，就不是了。”
“你可知你此时等同于飞蛾扑火？杀了朕，你也逃不掉！”轩辕晟的整张脸由青泛白，眼见着似要断气了，霜华指尖松了松任他慌乱的深吸了一口气。
“逃？”霜华冷笑一声，“我根本就没想过要逃。”
轩辕晟的瞳孔中一阵发颤，但知霜华方才又松了他一口气，料想她应该不会冒然动手，也便缓了缓心神，“莫霜华，今日走到这步，也并非朕逼你，你若此刻束手就擒，朕还能考虑是否放你一命。眼下轩辕诀身赴战场，你若杀了朕，那后方无君的弊果你可想好了如何承担？”
霜华的手一僵，轩辕晟说的没错，她杀了轩辕晟那的确是逞了一时之快。可烓宸与天曜战乱在即，轩辕诀又远在边境，这要是天曜内传出帝君驾崩的消息，那再好的计划……恐怕都会乱成一糟。
她果然，还是不能杀他么？
纤细的长指一松，放开了几乎窒息的轩辕晟，“你记住——轩辕诀若是此次出了什么事，你——也别想活！”
然而，轩辕晟一脱手，霜华便被那几个侍卫团团围住，速风反应得快，那些人的脚步一动，他已快他们半步挡到了霜华身前。
“你既然就这么放手了？”轩辕晟向后退了些，与霜华保持了一段距离，“就不怕朕反过来杀了你吗？”他咳了几声，双手托住自己沙哑的咽喉，却不敢向霜华再靠近。
“皇上以为威胁这种事，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么？你要杀我，请便！只是在你大动干戈追杀我的同时，不知你可还有防线护你自己的安全？轩辕诀此时虽是在替你抵抗烓宸，但若是突然得知了本妃已死的消息，那么你想……他是会继续保家护国，还是同敌军一起倒戈相向，直接掀了你的天下？呵，真的可笑，现在我们貌似是一根绳线上的蚂蚱，你亡、我亡，也都是掌握在轩辕诀的手里了。”
“你……”
“当然，本妃这说的也只是后话，你究竟杀不杀得了我，也还得看本妃是不是想死！”霜华嘴角的笑意愈加猖狂，再不愿在这寒冷的雨中多待片刻，撇下轩辕晟，捡起落在一旁的雨伞，越过那些侍卫的剑锋，向远处走去。
“别忘了……我是……妖女！”背脊处是刺骨的凉意，掌心摊开，混着缕缕粘稠，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最后一句话，她停顿的太久，久的让轩辕晟都觉得她可能再不会多说一句。
这个女人太过狂妄，轩辕晟只知道她是妖女，却不清楚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能力！这瓢泼的大雨中，他不怕她的火，可那眼神却已如烈焰将他烧个尸骨无存，那一瞬间他恐惧了，身为一代君王的他——却恐惧了。这样的恐惧，他这辈子也仅有过寥寥几次。弑君篡位前他曾是个懦夫，他以为登上帝位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可他也仅是改了别人眼中的他，却始终骗不了自己。
“给朕召集魔教一等杀手，万金悬赏七王妃人头！”他既然不能明里毁了她，那么暗地里也定要她死在他眼前！
霜华离开后，轩辕晟一把攥住身后侍卫的衣襟，猛的一甩，将那侍卫甩去十尺之外。眼中血红肆意，回首张望了一眼霜华离去的方向，双拳握紧渗出血丝，而那愤怒的深瞳中，是叫人避之不及的杀意。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要杀的人，竟会是魔教君主此生，最爱的女人。
所以……一切，都只是个过场罢了。
天空逐渐暗沉，由于是阴雨天始终叫人猜不透此刻是什么时辰。
霜华丢下狠话后便独自撑伞脚步缓慢的朝着王府走去，她走的很慢，雨中泥泞不停地拍打着她洁白的裙摆。
速风远远跟着，看着她雨中单薄的身躯，却也着实替自家爷感到心疼。
雨越下越小，耳边那不停拍打的吵闹声也愈渐减弱，速风像是猛然想到什么，几步跟上霜华，在她身旁小心开口：“王妃，方才那些话……”
“你可是觉得，我说的有些过了？”她并无停顿，只是止住脚步，扭头看他。
这不看还好，一看——那疲惫苍白的侧脸就这样全然定在了速风的脑中，他从没见过霜华这样落魄的神色，好像一缕幽魂，一吹便散了……
“他再不济，此时也是天曜的帝王。王妃说的那些话，是大不敬，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此时爷又不在府中……”速风避开霜华的眼神，愣愣回她。
“我不会杀他的，他是天曜的君，我若杀了他，整个王府都难逃厄运。”
“那……”
“轩辕晟今日来寻我，无非就是提醒我此时对王府是个威胁，他想逼我离开。我又岂会让他得偿所愿？而今日我将他惹恼，他必会花尽心思想要除掉我，明里他难于下手，暗地里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这样一来……轩辕诀那里，该是能安心几日了。”
霜华这么一说，速风才得以明白她的想法。她总归是为了爷，可未免走的太过惊险，方才的情形，只要轩辕晟想，当场将她斩杀都是理所应当！欺君犯上，意欲弑君，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怎么也想不通，轩辕晟为什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轩辕诀他，这么多年都在与他这样相争么？”蓦地，霜华柔弱的声音从速风耳边穿过，有刹那间的愣神，速风以为那声音不是霜华的。
说不害怕不恐惧，那全然是假的，尽管浑身湿透，霜华却还是忍不住攥紧了衣袖，“这样的皇位，他真的……就非要不可么？”
速风一怔，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是啊，即便王妃再强势，也只是个女人。
“王妃……爷他，也只是想要夺回自己的东西，轩辕晟私自篡位，害了先皇和夕妃，爷……”
“不早了，回去吧。”明明是她开口问的，到头来也是她打断了速风的话。
再多的解释，她不想听，倘若这天下到了他的手里能够太平，那么她就是为他丢了性命，又如何？一切还都太早，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