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咚咚咚。]
刘麦轻轻敲了敲门。
屋里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刘侦探吗？]
[是我。]
门开了，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子把他让进了屋里。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屋子很宽敞。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枯槁的男人。男人双眼紧闭，除了有微弱的呼吸，基本与死人无异。
床边上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老人，正在看书。
刘麦垂手侍立，恭恭敬敬说道：[老板，我来了。]
老人并未抬头，继续看着书：[哈斯兰那边有消息了？]
[是，安全部长已经得到了总理的批示，他说只要“光速镜像”愿意接手“文慧一心”在哈斯兰的投资项目，他们愿意全力配合我们。]
[哼！真是不吃亏啊！行……暂且先应下吧。]
[好的，老板。那个……]，刘麦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龚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老人放下了手里的书，转头看向病床。
[唉……植物人嘛，有可能明天就醒过来，有可能这辈子也醒不过来……这都是他的命数。]
[您也别太伤心，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老人摆了摆手：[刘侦探，你不用宽慰我。我都这把年纪了，不会再去做无谓的期待。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帮我找到了真相。]
[这都是我份内的事。不过，老板……有件事我早就想问您了。]
[说吧。]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龚崇明是假的。]
老人又拿起了那本书，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封面上烫金的标题。刘麦这才看清，书的封面上写着《哈克历险记》。
[是啊……他第一次来给我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啦。]
[那您为什么还把您的产业都交给他？]
老人笑了笑，用手指拨动着书页，缓缓说道：[他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还有那充满想象力的野心……都像极了年轻时的我。甚至比我亲生的孩子还要像。我不知道那个死去的真正的龚崇明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对于他……我真的很满意。所以……当时我就决定了，只要他愿意扮演好“龚崇明”这个角色，我就让他一直演下去。可是……]
老人突然站了起来，重重的把书砸在了地上。苍老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可他竟然……让我的孙子又死了一次！！]
老人的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了起来，刘麦赶紧上前扶住他。
[老板，您别太激动！]
老人重新坐了下来：[既然他不愿意当龚崇明……那他就是杀害我孙子的仇人！我绝不会放过他！]
164
[这个龚志羽是谁啊？]清清问道。
Sherry摇摇头：[不知道，我查到的资料上显示，这个人之前是个赌徒，欠下了很多的债。后来精神出了点问题，被收容进了精神病院。再后来他就突然从精神病院失踪了。]
[那你最后是怎么找到他的？]
[也是从文慧一心的资料里发现了这个私人病院，本来我没查出什么异常来。但他是这个医院里唯一长期昏迷的植物人，我就顺手查了一下，结果无论是姓名还是社会关系都是假的。]
[哦……是这样，看来他也是胡波在秘密养着的人……一个植物人？为什么呢？]
他叫龚志羽……也姓龚……难道他是龚万擎的那个私生子，也就是真正的龚崇明的父亲？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胡波留着他确实有用……
[Sherry，能告诉我刘麦让你找他的时候，给了你一份什么样的资料吗？]
[嗯……是一份非常详细的调查记录，调查时间的跨度长达五年。多亏了有这份记录，我才能这么快的锁定目标。]
五年间，一直在找龚志羽的下落……那这个调查他的人就只能是光速镜像的董事长龚万擎了。
原来是他才是刘麦的老板啊……
想不到刘麦这小子看似傻傻憨憨的，却一直把我蒙在鼓里。等他回来，倒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然而，先等来的却是肖毅的电话。
[邢晓声……赵严磊……没了。]
[他……死了？]
[嗯……]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应。
肖毅继续说道：[现在的问题是，他的后事该怎么处理。他唯一在世的亲人只有父亲赵广胜，可……多年前就赵广胜就已经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现在又身患重病住在医院里，情况……不是很好。警方怕他受刺激，没有通知他。而他自己生前处于破产状态，名下也没有任何财产……]
[我给他办！]
[啊？你要帮他操办后事？]
[嗯，他值得我尊敬，让我送他最后一程吧。]
[好吧……也算我一份。]
得知赵严磊的死讯后，清清和Sherry都哭了。尤其是Sherry，哭的眼睛都肿了。得知我要操办赵严磊的后事，她坚决也要出一部分钱。我明白，她这是想替哥哥赎罪。
半个小时后，刘麦终于回来了。看到我在房间，他很高兴：[老六！Sherry跟我说联系不上你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谢谢你关心啊，刘侦探。]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的什么见外的话啊！]
[刘侦探，龚老先生身体怎么样啊？]
刘麦的笑容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啊？]
[你是刚从他那回来吧？]
他看向了Sherry，Sherry低下了头。
[老六，你……你都知道啦？]
[可以啊，刘侦探！藏的挺深啊！]
刘麦揉着自己的后脑勺：[老六，那个……我……我之前没说，是因为……]
[因为你之前接到的任务，其实是要帮龚万擎摸摸他这个孙媳妇儿的底细，对吗？]
刘麦低下了头，小声道：[嗯……差不多吧。老板当初委托我去调查万马集团的破产真相，主要因为他觉得这中间有些蹊跷，想知道龚崇明用的是什么手段。当然，也是怕他留下对龚家和“光速镜像”不利的证据。关于陶乐思，确实如你所说……但……我也不算骗你吧。在羽城的时候，你也是因为想知道陶乐思的底细才愿意跟我合作的嘛。谁知道后面会发生那么多事啊……而且，自从知道了他就是杀害Sherry哥哥的仇人后，我就已经决定了，一定要让将他绳之以法。何况后来他又杀了……]
刘麦突然意识到不该当着清清提到老吴，把没说出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叹了口气道：[好吧，先不说这些了。之前龚老爷子会这么做是因为他想护着自己的孙子，这也无可厚非。那现在呢？他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孙子是假的吧？]
[其实……老板早就知道那龚崇明是假的了。]
[什么？早就知道？]
[是的，从他们相认的那时起，他就知道了。]
[那他为什么还……]
[其实这一点我也无法理解……他说，因为他对胡波够很满意。如果胡波愿意一直扮演龚崇明，他是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的。但……胡波却让龚崇明这个身份在众目睽睽下死去了。]
我想起了起在哈斯兰幻想的摩天轮下见到龚万擎时的情景，当时他的表情除了失去亲人的悲伤，似乎还有一种深深的失望。
原来他当时是抱着这样的感情啊……
[所以……他现在的态度是什么？]
[老板说绝不会原谅又一次杀死他孙子的胡波，要让他付出代价。]
[也就是说……现在他和我们目的一致喽？]
[是的。]
[好吧，你们是不是已经找到了龚崇明的父亲。]
[对，我拜托Sherry找到的，但他现在已经是个植物人了。]
[他是怎么变成植物人的呢？]
[我找到那家私人医院里的一个老护工，她说有一个医生一直在悄悄给龚志羽注射一种特殊药物，他现在的状况可能与此有关。]
[八成也是胡波干的……那他也就无法作为人证了吧。]
[是啊……不过我们从他身上还是有个重大发现。]
[什么发现？]
[你还记得那具焦尸吧？哈斯兰幻想的摩天轮上的那个？]
[当然记得。]
[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我们已经查清了，是哈斯兰的一名乞丐。但是，根据检测报告显示，当时从残留的牙齿上取得的DNA却和龚万擎存在着血缘关系。]
[那不是因为他在检测结果上动了手脚吗？]
[想要瞒过龚万擎哪有那么容易，检测过程是能查得到的。]
[那是为什么？]
[原因就是，取得DNA的那枚牙齿是从龚志羽身上取下，再装到那名乞丐嘴上的的。]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
[他控制龚志羽，为的就是要他的牙齿？]
[不光如此。事发后，光速镜像提供了龚崇明的DNA样本，那也来自于龚志羽的。所以当时死者身份才能被确定为龚崇明。]
[好家伙，这是把龚志羽当成了他的DNA仓库了……可是，当年他以关忆君的身份去找龚万擎认亲的时候，他就不怕龚万擎当场检查他的身份吗？]
[这个，我猜他在进行认亲计划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当初认亲时，的确是在现场就对关忆君进行了DNA采集，但是出结果是需要时间的。之后样本的送检和拿取检测结果都是由老板很信任的一名秘书负责的。当年委托柳青林去调查龚崇明死亡真相的也是他。]
我突然想到了当年柳屹说过的话。
[这个人是不是叫Lux？]
[没错，这是他当老板秘书时的代号，他在离开龚万擎后便成为了“文慧一心”创办人之一。一年前，他被发现猝死在了家中。]
[原来他早就收买了这个人……]
[应该是的，但其实老板早就发现了Lux的背叛。我猜，从Lux介绍关忆君来给老板读书的那时起，老板就已经看破了胡波的计划。]
[也就是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龚万擎就在静静地看着胡波表演？]
[没错！]
[哼，从这个角度看，他们还真像一家人呢……]
[确实……]
[可龚志羽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能证明死的不是龚崇明，但还是无法确认假龚崇明的身份啊。]
[这你就太小瞧我的老板了。胡波绝不会料到。早在他跟老板相认的时候，老板就已经有了准备。当时，胡波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板特意用手帕帮他擦了脸。之后，立刻就用手帕上残留的体液去做了DNA的提取。]
我不禁背脊发凉，龚万擎可真是老谋深算啊！
刘麦继续说道：[而且，利用胡波的DNA样本我们也已经找到了他生物学上真正的母亲。]
[哦？是什么人？]
[是一个单身女作家，丈夫死后，她独自抚养着儿子长大。但是后来她终日酗酒，还经常打骂自己的儿子。在孩子七岁的时候，她在家中烧炭自杀了。只不过，当时这个案子有不少疑点。警方怀疑烧炭并不是死者自己的意愿，但是事发时，除了她们母子，现场并没有其他嫌疑人的痕迹，后来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难道…………]
刘麦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的，很可能也是他干的。虽然他只有七岁……]
我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刘麦似乎看出了我的反应：[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出了一身冷汗哪。七岁的恶魔啊……虽然当年收容他的福利院的资料已经被人销毁了，但是警方那里还里还是找到了一份当年的收容记录，这已经可以证明胡波就是关忆君了。]
[真的！！]
刘麦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终于抓住它的尾巴了！]
[那……龚万擎愿意把这些证据拿出来吗？]
[是的，他刚刚已经……]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看到是肖毅来电，我立刻接通了电话。
肖毅的声音很亢奋：[邢晓声，我们已经找到当年陪着程剑去献血的那个女生了，她愿意配合我们去核实胡波的身份。]
[这样……是不是就能证明，当年献血的胡波不是现在的胡波了？]
[还需要确凿的物证，但是至少人证已经有了。接下来，只要我们能找到他就是龚崇明的线索，就可以联合多国警方正式对他展开调查了。]
[肖警官，关于他身份的线索，我这边可能有一些线索……]
我扭头看了刘麦一眼。他点了点头。
[我们已经有了能证明胡波就是龚崇明的证据！]
[真的？？我立刻去找你！]
165
不到十分钟，肖毅就赶到了酒店。
我们把当前情况同步了一下。刘麦在肖毅的帮助下把他手头的相关线索都提交给了警方。
肖毅长出了一口气，用力地拍了下手：[这下证据链就基本完整了，剩下的就是抓捕胡波了。]
[找到他的行踪了吗？]
[目前还没有……无论是“文慧一心”，还是“百赛科”那边，都完全没有胡波和陶乐思的消息。你有什么头绪吗？]
[他一定是想带着陶乐思去那座岛！]
[什么岛？]
我把之前胡波在塞壬会所对陶乐思说的那些话告诉了肖毅。
肖毅听罢，皱眉道：[那座岛在海星联合王国境内吗？]
[是的。]
[那个国家和我们没有外交关系，真要让他跑到那里可就有点麻烦了！我立刻去申请支援，加强川京所有机场和码头的布控，防止胡波出逃。]
说罢，他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望着肖毅离去的背影后，我有些恍惚。
我们终于要抓到这个恶魔了吗……
他自己肯定想不到，最后把他逼上绝路的竟是“龚万擎”，这个曾经认可他，并愿意无条件接纳他的“祖父”。
[老六？]
刘麦打断了我的思绪。
[老板说想要见你。]
[龚万擎要见我？现在吗？]
[对，他人就在川京。]
[这个节骨眼上，他想要跟我说什么呢？]
刘麦双手一摊：[不知道，没人能猜的透他。]
[好，我去！]
这时，清清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那我也一起去！我……我怕你又在我看不见的时候遇到危险！]
我握住了她的手。转头对刘麦道：[我们一起去，行吗？]
[你稍等。]
刘麦打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之后对我说道：[没问题，老板同意了。]
Sherry抓了抓刘麦的衣角。
[麦哥……我也要去。]
刘麦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这次，一定会给你哥哥一个交代！]
166
刘麦开着车，带我们来到了川京市区内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居民区里。很难想象，叱咤风云的富商龚万擎，竟会落脚在这样的地方。
在一栋单元房的门口，刘麦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
一个保镖模样的男人给我们开了门，把我们领进了屋里。
客厅里沙发上端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正是龚万擎。
[又见面啦，小邢。]
[是啊，龚老先生。]
[以往的事情，刘麦都告诉你了吗？]
我点点头：[我大概知道了……]
他似乎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一定有问题想问我吧！]
我点点头：[龚老，如果那天龚崇明没有在摩天轮上被烧死，您真的会让他成为您的继承人吗？]
[会的。]
他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即便……他是个从七岁就开始杀人的恶魔？]
[恶魔？呵呵，那是你的定义。在我眼中，他是个好苗子。我是真的想把他培养成我的接班人的。但是，唉……他还是让我失望了……不过，这也正是我找你来的目的。]
[我不太明白……您是想让我做什么呢？]
龚万擎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邢晓声，你愿意……成为下一个龚崇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