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团部。
电讯室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年轻的译电员,正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抄录着一串串断断续续、却又急促无比的电码。
“滴滴,嗒,滴嗒……”
这是来自旅部的、最高级别的加密通讯。
他一边抄,手心一边冒汗。
从业这么久,他还从未接收过加密等级如此之高的电报。
每一个字符,都仿佛带着一股冰冷的、山雨欲来的气息。
抄录完毕,核对无误。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将电码本,送到了赵刚面前。
赵刚是团里唯一一个,掌握着旅部最高级密码本的人。
他接过电码,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紧紧地锁了起来。
“把团长叫来。”
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
很快,李云龙就骂骂咧咧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娘的,又有什么事?老子正看技术科那帮小子试新炉子呢……”
可当他看到赵刚那张严肃得能拧出水的脸,和他手里那张小小的电报纸时,他脸上的不正经,瞬间就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出大事了。
“旅部来的?”
“嗯。”
赵刚点了点头,将译好的电报,递了过去。
电报纸很小,上面的字也不多。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千斤巨石,压在人的心上。
【绝密!阅后即焚!】
光是这六个字,就让李云龙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他凑过去,和赵刚一起,看向了电报的正文。
【……据多方情报证实,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正于太原、阳泉一线,进行空前规模之集结。兵力预计超过五万,并配有大量炮兵、航空兵及战车部队……】
看到这里,李云龙和赵刚的脸色,已经变得无比凝重。
五万重兵!
这是要把整个晋西北根据地,翻个底朝天啊!
电报继续。
【……综合研判,日军极有可能于明年,即1942年春季,对我晋西北根据地,发动一次空前规模的、铁壁合围式的春季大扫荡!其作战目标,旨在彻底摧毁我军生存土壤。此次扫荡之规模、兵力、残酷程度,将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望各部,务必丢掉幻想,提前准备,做好反扫荡之艰苦作战预案!】
“铁壁合围……好大的手笔!”
赵刚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拳头,在不经意间,已经攥得发白。
作为一个政工干部,他首先想到的,是宏观层面。
“老李,看来我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忧虑。
“山崎大队被我们全歼,彻底激怒了小鬼子。这次的大扫荡,恐怕就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独立团,必然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五万重兵,飞机大炮坦克……这一仗,不好打啊!我们的部队,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元气,必须立刻开始准备!坚壁清野,储备物资,动员群众……”
赵刚还在一条条地分析着,可他身边的李云龙,却像是没听见一样。
李云龙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电报的最后一部分。
如果说,前半部分的内容,是暴风雨。
那么这后半部分,就是藏在暴风雨里的,一把淬毒的匕首!
那是一段用红色铅笔,特意圈出来的警告。
【……另,须特别警惕!有情报显示,日军特种作战部队(疑似山本特工队),近期活动异常频繁。其作战目标,可能已不再局限于我军高级指挥机关,而是转向了部分‘重要技术单位’及‘核心技术人员’。望各部,务必加强内部保卫工作,对核心单位及人员,进行最高级别之保护!】
看完这最后一段话。
赵刚的脸色,也“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技术科!
可李云龙的反应,比他更快!更激烈!
“嘭!”
一声巨响!
李云龙那只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
桌上的茶缸,被震得跳起老高,茶水洒了一地。
“他娘的!”
李云龙一声暴怒的狂吼,那声音里,充满了无边的愤怒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慌!
他那张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
但他恐惧的,不是即将到来的五万大军,也不是那什么狗屁的“铁壁合围”。
他一把抢过电报,手指,重重地、几乎要将纸张戳穿地,点在了“重要技术单位”和“核心技术人员”那几个字上!
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他脱口而出,嘶吼道。
“小鬼子这是冲着我兄弟来的!”
他李云龙,打了一辈子仗,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被几万鬼子包围,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他可以没有枪,没有炮,甚至可以没有这个团长。
但他不能没有耿忠!
耿忠和他的技术科,现在就是独立团的魂!是独立团的未来!是他李云龙最大的宝贝疙瘩!
要是耿忠出了什么事……
他不敢想!
那种后果,比让他李云龙死,还要难受一百倍!一千倍!
“山本……山本特工队……”
李云龙的嘴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这支部队!
一支由精英组成的、专门执行斩首任务的魔鬼部队!
之前,他们的目标,是师长、旅长,是他们这些当官的。
可现在,他们竟然把目标,对准了手无寸铁的技术人员!
对准了他李云龙的兄弟!
“无耻!卑鄙!下作!”
李云龙气得浑身发抖,在团部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
赵刚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李!你先别急!这还只是情报,小鬼子不一定就……”
“不一定个屁!”
李云龙猛地打断了他,双眼通红地吼道。
“咱们独立团,除了老子的团部,还有哪个地方,算得上是‘重要技术单位’?!”
“除了耿兄弟,还有谁,配得上‘核心技术人员’这六个字?!”
“这他娘的就是明摆着的!山本那个狗娘养的,已经盯上我兄弟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远超个人安危的巨大危机感,如同乌云一般,瞬间笼罩了整个团部。
李云龙再也坐不住了。
他猛地冲到门口,扯着嗓子就喊。
“警卫排长!给老子滚进来!”
警卫排长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到!”
“老子命令你!”
李云龙指着他的鼻子,下达了一连串急促到不容置疑的命令!
“从现在起!把警卫排,分成两班!不!三班!”
“二十四小时!给老子把后山技术科的院子,围得跟铁桶一样!”
“一只苍蝇都不准给老子飞进去!”
“技术科周围的山头,全都给老子布上明哨暗哨!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鸣枪示警!”
“还有!”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
“把老子的警卫班,也给老子调过去!你!还有和尚!你们两个,从今天起,就睡在技术科门口!一步都不准离开!”
“耿先生要是少了一根头发,老子就扒了你的皮!”
警卫排长被这阵仗吓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大声应道。
“是!”
李云龙还不放心,他又看向赵刚。
“老赵!这事儿,没得商量!必须这么办!”
“不行!还得加强!”
他一咬牙,仿佛下了血本。
“把咱们刚缴获的那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也给老子架到后山去!再给他们配一个班的机枪手!”
“老子倒要看看,他山本特工队,有多大的本事!”
看着状若疯狂的李云龙,赵刚没有再劝。
因为他知道,李云龙这次,是真的急了。
他也同样清楚,耿忠和技术科,对于如今的独立团,意味着什么。
那,是未来。
赵刚默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李云龙这近乎于疯狂的安保措施。
而此时。
身处漩涡中心,被李云龙视为“国宝”的技术科长耿忠,对这一切,还毫不知情。
他正在技术科的院子里,看着新出炉的几件防刺服,思考着如何优化生产流程。
直到,魏和尚带着整个警卫班,杀气腾腾地冲进了院子。
“耿先生!”
他一脸严肃地走到耿忠面前。
“从现在起,俺们警卫班,负责你和技术科的安全!”
“团长有令,任何人,没有他的手令,不准靠近你三步之内!”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阵仗,耿忠不禁愣住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