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中央，风都仿佛停了。
上千名战士自发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密不透风的圆圈，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场中央那两个人身上。
圈子中央，张大彪双手紧紧地攥着那把闪着寒光的三零军刺。
他微微躬着身子，双脚一前一后，摆出了一个最标准、最凶狠的突刺架势。
他脸上的憨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饿狼般的凌厉。
在他的对面，魏和尚穿着那件丑陋的牛皮甲，双脚分开，稳稳地站着。
他就那么站着，像一座从地里长出来的铁塔，脸上还带着被激怒后的倔强和桀骜。
他甚至连个格挡的架势都没摆。
就那么挺着胸膛，迎着那致命的刀尖。
这是轻视，更是对自己武艺的绝对自信，和对身上这件“累赘”的最后一次挑衅。
空气，凝重得能挤出水来。
李云龙退到了圈外，他那张总是挂着不正经笑容的脸，此刻也变得异常严肃。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都他娘的给老子看清楚了！”
“大彪！”
“给老子用你捅鬼子的全部力气！”
“扎穿了，老子赏你一整瓶地瓜烧！外加半斤猪头肉！”
“扎不穿……”
他顿了顿，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哼哼！那老子就把你那份也赏给耿先生！”
这话，就是最后的命令！
张大彪听完，猛地抬起头，双眼之中，精光爆射！
“吼——！”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狂暴怒吼！
将胸中所有的气，将全身所有的力，都灌注到了手臂之上！
他后脚的军靴，在地上狠狠一蹬！
地面上的尘土，被这股巨力蹬得炸开一个浅坑！
他整个身体，如同一张被拉到极限的强弓，瞬间绷直，又在瞬间释放！
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向着魏和尚的胸膛，猛冲过去！
他手中的军刺，在晋西北毒辣的阳光下，划出了一道刺眼的、死亡的寒光！
快！
太快了！
所有围观的战士，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看到一道残影！
完了！
不少人的心里，都下意识地冒出了这两个字！
这一刺，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头牛，也得被捅个对穿！
魏和尚的瞳孔，也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
他想躲。
可张大彪这一刺的速度和气势，已经完全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避无可避！
下一瞬！
“噗——！”
一声极其沉闷、极其古怪的声音，响彻全场！
那声音，完全不像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
倒像是……
像是一根削尖的木棍，狠狠地扎在了一块浸了水的、最老最厚的老牛皮上！
沉闷！
压抑！
带着一股让人牙酸的阻滞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在全场上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幕足以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画面，发生了！
那闪着寒光的、无坚不摧的三零军刺的尖端，在接触到魏和尚胸口那件丑陋牛皮甲的瞬间，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势如破竹地刺入！
而是……被顶住了！
军刺的尖端，只是让那件牛皮甲的表面，深深地、夸张地凹陷了下去！
形成了一个触目惊心的锥形！
但随即，一股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韧性，从凹陷的中心爆发出来！
那闪着寒光的刀尖，就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柔软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壁！
任凭张大彪脸憋得通红，手臂上青筋暴起，将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那锋利的刀尖，就是无法再前进分毫！
一寸都不能！
而身为目标的魏和尚。
他只感觉到胸口，像是被一柄八磅大锤，不！是被一截飞驰的攻城木，狠狠地正面撞了一下！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冲击力，从胸前传来！
他那铁塔般的身躯，被这股巨力撞得“蹬蹬蹬”连续后退了三大步，才勉强站稳！
胸口一阵翻江倒海，发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但……
除此之外，他没有感觉到任何被刺穿的、撕裂的剧痛！
一下都没有！
他低头。
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
只见那把能轻松捅穿人体、在战场上收割了无数性命的凶器，此刻，就像一根顶在他胸口的烧火棍！
刀尖，就那么死死地顶在凹陷的牛皮甲上。
任凭它的主人如何发力，它就是无法寸进！
“给、我、开！！！”
张大彪发出了最后的、绝望的怒吼！
他整个人几乎都挂在了枪上，试图用体重压垮这最后的防御！
然而，没用。
那件丑陋的牛皮甲，就像一头沉默而固执的犟牛，任你如何鞭打，就是不退半步。
力气用尽。
张大彪喘着杀牛般的粗气，踉跄着收回了步枪。
场中央，只剩下穿着牛皮甲、一脸呆滞的魏和尚。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像一群被集体施了定身术的泥塑。
他们的大脑，已经彻底宕机，无法处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这长达三秒钟的死寂之后。
“轰——！！！”
围观的战士们，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混杂着震惊、恐惧和不敢置信的惊呼与狂潮！
“天哪！没扎进去！！”
“俺的娘啊！俺看到了什么？！”
“这……这是什么牛皮？！这是龙皮吧？！”
“挡住了！真的挡住了！张大彪营长那么大的力气啊！”
“神了！他娘的真是神了！！”
议论声、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训练场的顶棚给掀翻！
而处在风暴中心的两个人，已经彻底傻了。
张大彪低头，看着自己还在剧烈颤抖、阵阵发麻的虎口，又看了看手里的军刺。
只见那锋利的、由上好日本钢材打造的军刺尖端，此刻，竟然出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向内卷曲的弧度！
他……他用尽全力的一刺，不但没伤到人，反而把自己的兵器给崩卷刃了？！
张大彪的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
而另一边的魏和尚，更是如同石化了一般。
他缓缓地、僵硬地抬起手，先是摸了摸自己毫发无伤的胸膛。
是热的，是活的。
然后，他又伸出颤抖的手指，摸向了胸口牛皮甲上，刚才被刺中的位置。
那里，只有一个浅浅的、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凹点！
连皮，都没有破！
那一瞬间。
魏和尚脸上的表情，精彩到了极点。
从被激怒后的倔强，到硬抗攻击时的愕然。
从看到刺刀被挡住后的震惊，到此刻确认自己毫发无伤的、巨大的、无法理解的困惑！
随即，一股冰冷的、迟来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想到了。
如果……如果刚才自己还那么犟，没有穿上这件“累赘”。
现在，自己的胸口，是不是已经多了一个透明的血窟窿？
后怕，迅速地被一种劫后余生的、发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狂喜所取代！
他那张总是充满桀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于狂热和崇拜的神情！
他不是在看那件防刺服。
他是在看一件，能将他从阎王殿门口，硬生生拉回来的救命神器！
李云龙是第一个从巨大震惊中反应过来的人。
但他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所有人再次大跌眼镜。
他像一头发现了猎物的豹子，猛地从人群中冲了出去！
他没有去查看魏和尚有没有受伤。
他也没有去安慰自己那个怀疑人生的猛将张大彪。
他径直扑向了魏和尚！
不，准确地说，是扑向了魏和尚身上的那件——“丑八怪”！
他一把推开还处在呆滞状态的魏和尚，双手在那件防刺服上又摸又敲，嘴里发出“梆梆”的声响，那动作，像是在抚摸一件绝世珍宝！
他的两只眼睛，此刻已经没有了团长的威严。
里面，只剩下一种东西。
一种赤裸裸的、不加掩饰的、如同恶狼看到了羊群般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