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哑着嗓子,开口说道:“这些啊,都拜我的父皇所赐,我母妃是上一任姜国公主,我父皇当时只是个驸马,可后来,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便联合他的兄弟,也就是陆云翰,逼死了我母妃,又设计害了我外祖父,夺得了皇权,成为了现如今姜国的皇帝。”
我哽咽片刻,继续道:“因此我的存在对于他来说便是最丑陋的回忆,他把我扔到冷宫里,任凭我自生自灭,那些低劣的宫女和太监们,还有我所谓的弟弟妹妹们,没事就来欺负我,他们用针扎我的皮肤,用小刀撬我的指甲,总之,地牢里新出了什么折磨人的法子,他们便怎么学来对付我。”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停了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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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萧澈说这些,明明这些经历对我而言,是最深处的秘密,也是最难与他人述说的。
手被人紧紧包裹。
我一愣,看向身旁神色温柔的萧澈,他没有放手。
我心头微动,太久没有被人倾听,我忍不住说出更多隐秘。
“那段日子,是我经历过最痛苦,也是最难熬的日子,后来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人,他教我武功,还说只要我把这些武功都学会了,便能离开这里,可我的身体太差了,又吃不上什么好东西,因此学起来颇为费劲。”
萧澈的手一紧,开口问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真实的容貌,而且没过多久他便离开了,我也再没见过他。
“三年后,我终于学会了他教我的所有武功,我以为能离开这里了,离开这个冰冷的皇宫,谁能想到,这时候传来了姜国战败的消息,我作为求和的贡品,被我的父皇送给了燕国,而我本人,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在我及笄那天,我被士兵押送着,踏上了前往燕国的道路。”
要是……要是母妃还在,她一定不会让我受这些苦。
内心筑起的高墙在这一刻松动,我落下了一滴泪,正要抬手拭去,被萧澈先一步轻轻擦去。
他从未这么温柔过:“你放心,三年内,我必杀了那个狗皇帝。”
我抬头看他,仿佛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些许情愫,可那眼神转瞬即逝,又好像是我看错了。
这时,山洞外传来了一阵阵呼喊声,我顿时紧张了起来。
萧澈拍了拍我,安慰道:“别担心,我去外面看看。”
过了会儿,他带着一大队的士兵走了进来:“是我们的人来了,放心吧。”
为首的将领单膝跪下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陛下请您回京,边境太危险了,最好还是不要久留。”
萧澈恢复以往淡漠的面容:“既然父皇要求,那就回去一趟吧,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那个将领似乎是这时才注意到了我,开口问道:“太子,这位女子是?”
萧澈瞥了我一眼,满不在乎说道:“一个侍卫罢了,此行她和我们一起回去,她受了点伤,你记得带她去找军医疗伤。”
我忙起身,差点没站稳,萧澈方要伸过来的手迅速收回,似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时,萧澈又补充道:“别让她死就行了,其他的也不用太过费心力,我们走吧。”说完后,扭头就出了山洞。
那将领摸不着头脑,只能行了个礼答道:“是,殿下,臣知道了,你们几个,把她扶到马车上去,再给她找些药来。”
7
就这样,我踏上了前往燕国都城的道路,这倒是我从未设想过的局面。
到了燕国东宫后,我依旧着一身黑衣,扮作男人模样,陪伴在萧屿澈身边,时刻保护着他的安全。
相安无事几日后,萧澈突然问我:“你要不要,换回女子打扮?”
我疑惑,果断拒绝了:“如今我身为殿下侍卫,女子衣裙太过繁琐,对我来说行动不便,还是不了。”
萧澈却一反常态,坚持道:“如今已到京城,没有那么多人想杀我了,你这样一身黑衣站在我身边,未免太过打眼,不如就扮作丫鬟,也可光明正大的保护我,这是给你的衣裙,还有这个,可以疗伤祛疤,你记得用。”
说完,他便容不得我拒绝,脚步匆匆离开了。
我拿起了那套我许久没有穿过的精致的衣裙,以及那个萧澈让人送来的可以祛疤生肌的药,心中不住生疑。
我发现,我有些看不透萧澈了。
每当我觉得他担心我,或者对我有点好的时候,他便能说出一番冷冰冰的话,让我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身份。
如今他又给我这些东西,又是为了什么?我实在是有些琢磨不透。
可无论如何,以我们两人的处境,我和他都绝无那种可能。
而且自从萧澈回都城后,我便经常听到有关他婚事的传闻,大多都是燕国名门淑女。
也不难猜到皇帝此次让他回来的原因。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燕国皇帝为萧澈赐了婚,对方是宰相之女,真正的名门闺秀,与萧澈算的上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京城中人人都在称颂这桩婚事,没想到萧澈竟然拒婚了。
为此,宰相之女气得差点上吊,燕国皇帝气得大病一场,差点废了他的太子之位,却依旧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每当有人问及他原因时,他只说,一日没有剿灭姜国,他一日不想儿女情长的事,这等回答,又是惹得京城中百姓们一阵议论。
我莫名觉得,这绝对不是他拒婚的真实原因。
又一日被高官宴请后,萧澈难得喝得大醉,他屏退众人,偏要我扶他回房间。
他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我不由又想起他拒婚的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婚吗?”
耳边的热气蒸得我直想躲避,却又被他拉回。
我定了定心神:“为何?”
萧澈烦躁地“啧”了声,掰过我的脸,直视我道:“因为我的心里已经有人了。”
我被他盯得慌了神,手一松,让他直接倒在了床榻上。
咚的一声,他撞到脑袋了。
萧澈安静了一瞬,却忽地笑了起来:“姜淑羽,全天下也只敢你这么对我……”
我那晚像是着了魔,完全受不住他灼热的视线,仓皇逃走。
我坐在房顶,一夜未眠。
我不敢问他心中的人是谁。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我是姜国公主,他是燕国太子,哪怕并肩作战这么久,我们之间仍然存在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翌日,我们保持着一贯的默契,对“酒后胡言”闭口不谈。
转眼间,冬天便过去了,春天随之而来。
士兵们也都修养生息了一个冬天,士气冲天,大战一触即发。
萧澈领旨,带兵前往姜国,与姜国进行最终的战争。
这一次,燕国出动了二十万兵马,算是举全国之力,成败将在此一举。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有我的助阵,身为姜国公主,没人比我更了解姜国。
我们可以从玉门关一路攻打过去,直奔姜国都城,拿下那个狗皇帝的首级。
8
所以,这一次,我们只有胜,没有败!
出发前,萧澈骑在马上歪着头问我:“如果我们输了怎么办?”毕竟,从之前的几场大战看来,姜国的军队并不弱于燕国。
我肯定道:“有我在,我们不会输的。”
萧澈似乎是闹小孩子脾气,非要问出个结果来:“我这不是说如果吗?你快回答我,我想听听你的答案。”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答道:“如果我们真的输了,与你死在一起,倒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话出口后,萧澈却难得没有笑,反倒凝视着我,低声道:“你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顿时漏了一拍,随后不自然地转移话题:“时辰到了,我们该出发了。”
作为副将,我陪在萧澈身边,一路向姜国都城而去。
在此之前,我特地派了探子潜入了姜国,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父皇无能,不善用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在他的带领下,姜国已经开始逐步走起了下坡路。
知道了这些后,我的把握更大了些。
不出三月,我们便势如破竹,一路来到了姜国都城城门下。
看着围得如铜墙铁壁一般的城墙,我忍不住头疼了起来。
姜国都城的选址是外祖父以前特意考量过的,易守难攻,若是我们真要硬上,只怕会折损不少兵力,而这,当然不是我和萧澈希望看到的。
萧澈显然也知道了这一点,他看向我,我点点头。
早在之前我们就想好了这个计划。
第二日,两方正式发起进攻,彼此的战鼓敲得震天响。
姜国越战越勇,燕国连连败退,甚至就连燕国的主帅萧澈都受了重伤。
见此情况,姜国的士兵在陆云翰的带领下,更是凶猛了起来,直把燕国的士兵打的落花流水,鲜血流了满地,洗都洗不干净。
更甚至,他们还一路追赶着燕国士兵,直到他们退出了二十里地。
晚上,姜国都城内一片欢腾,皇帝大摆宴席,庆祝此战的胜利。
与此同时,燕国营帐内部一片落寞。
就连萧澈都安静的坐在一边,孤独地擦着剑,看起来颇为落寞。
我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会派人把他们的尸体都收回来的。”
萧澈低着头擦着剑,没有答话。
看着萧澈的侧脸,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为了让陆云翰和那个狗皇帝真的相信燕国战败,就连萧澈身上的伤都是真的,没有一丝作假。
萧澈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就在我们说话之际,探子来报:“果然不出主上所料,姜国都城内如今一片热闹,城墙上的守卫撤掉了大半。”
我焦急询问道:“陆云翰呢?他怎么样?”我深知,此战中,他才是最关键的人。
探子答道:“陆将军本不想喝酒的,可姜国皇帝执着,非让他喝酒,他只能喝了一些,如今也是醉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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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这些话,我和萧澈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知道,时机到了。
我和萧澈带着燕国士兵,穿着夜行衣,连夜潜入到姜国都城城门前,果然如探子所说,如今城墙上没有几个看守的士兵。
还没等看守的士兵发出敌袭的喊声,萧澈便先行一步割断了几人的脖子,随后便骑上马,带着燕国士兵,冲入了姜国都城内。
都城内顿时一片混乱,全然不见刚才轻松欢快的模样。
一刻钟后,姜国都城城破。
我们花费了最小的损失,拿下了姜国。
萧澈带着人去追击陆云翰,而我带着一队人马,直达皇宫。
大殿前,我提着剑,看着慌乱逃窜的宫人,微微一笑。
我终究是等到这一天了。
我没有犹豫,直接便冲着某一处宫殿而去,那里有个地道,可以直通城外,想必我亲爱的父皇,还有他的妃嫔、子女,都等着从那里逃出去吧。
只可惜,这个秘密,在我五岁那年便知道了。
我到时,他们正在慌乱地收拾金银细软。
我父皇不断催促道:“这些身外之物就别带了,还是命要紧。”
淑妃不赞同道:“那可不行,我们桐桐过不了苦日子的,必须带着。”
我提着剑,剑尖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刺鸣声,是啊,他们都吃不了苦,因为,所有的苦都被我吃了。
我父皇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到来,他惊讶的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我没有说话,拿起剑来便割断了淑妃的脖子。
我曾经在后宫吃过的苦,一半来源她。
顿时,现场发出了无数道尖锐的叫喊声。
众人纷纷跪在我面前,求我放过他们。
我呵呵一笑:“以前你们这么对我的时候,可曾听过我的求饶声吗?”
我再不想废话,提起剑来,便把曾经欺负过我的人都杀了。
一时间,大殿里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只除了我的父皇,和他的几个年幼的子女。
我父皇颤抖着嘴唇说道:“你怎么能如此心狠手辣,他们可都是你的家人啊!”
我淡淡道:“父皇,要说心狠手辣,谁能比得过你,你可是亲手杀了自己的结发妻子,还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了敌国,比起你来,我可是自愧不如啊。”
他爬到我身边,哀求道:“阿羽,你放我一马,我做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本是前朝太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复国,包括娶你母妃,你能理解我的,我们可是同类人啊。”
他说的这些话,倒是我从来不知道的,可那又如何呢,为了自己的利益,便可以视血脉亲情于不顾吗?这样的人,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我甩开了他抓着我衣裙的手:“父皇,这你可就说错了,我们可不是同类人,最起码我不会利用了别人的感情,杀了别人全家,还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
他还想说些什么,我直接把剑横到了他的脖子上,轻轻道:“父皇,下地狱去吧。”
随后,我重重地划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迸溅在我的脸上,一瞬间,我提起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
我到底是踏出了这一步,从此以后,再没回头路。
只是他那几个年幼的孩子,我着实有些下不去手,他们并没有害过我,甚至都不认识我,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我也是懂的。
10
一时间,我纠结了起来。
这时,萧澈突然出现在了我身后,几掌劈死了那几个孩子。
随后,他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做不了的决定我来帮你做,所有的恶名,我一个人承担就好。”
我叹了口气:“萧澈,你已经帮我够多了。”
萧澈轻笑:“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不差这么几个。”随后,他把手放在我面前。
看着他的手,我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急忙问道:“你刚才用的,是化骨绵柔掌?”
这种功法,可以让人没有痛苦的死去,对那几个孩子来说,也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个掌法,只有我和曾经教我武功的人知道。
萧澈是怎么知道的,莫非?
萧澈听了我的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猜到了?”
我颤抖着问道:“当初教我武功的人,是你 ?”
萧澈点点头:“是我,我当初偷偷从燕国皇宫跑了出来,没有地方去,索性就跑到了姜国,没想到会在皇宫里看到一个被欺负的小女孩,我闲来无事,便教了她几招,没多久就被宫里的侍卫发现了,只能离开了,后来也再没机会去看一眼那个小女孩。”
我的心里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原来,我们那么早便认识了。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萧澈轻声答道:“就上次在山洞的时候,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赢了。”
是啊,我们赢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
“萧澈,我……”
大掌抚上我的发顶,他的声音沉稳:“想做什么就做吧。”
我对他笑了笑,萧澈懂我。
“我知道你要做的不止这一步。”
是的,不然,我也不会在萧澈身边时孜孜不倦地学习那些治国策略。
分别时,我鼓起勇气抱了抱萧澈:“谢谢,告辞。”
我正要离开,他却把我抱紧:“前一句我接受,‘告辞’?你想得美。”
话罢,萧澈转身离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一时无言。
11
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平定了内乱,以雷霆手段镇压百官,登上了女帝之位,不服者,直接杀。
接受百官朝拜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我终于做到了。
“娘,你看到了吗?”
一年后,姜国在我的治理下繁荣强盛,我也被称为千年第一女帝,受尽百姓爱戴。
这时,萧澈派人送来了求婚书,信中写道,我萧澈,求娶姜国女帝,愿意江山为聘,许姜淑羽余生白头。
萧澈,你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