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凉的手心贴上我的额头，他语气有些急，“喂，你发烧了？！”
“只是一点低烧，不要紧的，”我纠正他对我的称呼，“还有，说了以后要叫我姐姐。”
骆星野不理会我的后半句，俊眉紧拧：“烧成这样也叫低烧吗？我带你去医院。”
几个小时前，还是我拽着他走，而现在，是骆星野抓着我的手，拽着我去了医院。
三十八度九。
我不知道游戏厅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竟然在短短几个小时，让我从三十七度几的低烧，冲到了快三十九度。
骆星野脸色很臭，“你没脑子吗，发着烧还要去电玩城？”
我挂着点滴，无辜道：“我一开始真的只是一点低烧。”
而且发着烧去电玩城这件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骆星野深呼吸了好几下，语气更冲，“所以才说你没脑子啊，发烧了不知道回家休息吗？”
我更觉无辜了，“我看你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的，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脸色也不好，这不是担心你嘛。”
骆星野张嘴像是又想骂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撇过头，不再说话。
点滴打得很慢，我挂着吊瓶等得迷迷糊糊快睡着了，忽然听见骆星野问：“为什么？”
我睁开眼，散了睡意，问：“什么为什么？”
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想也没想就说：“因为我是你姐姐啊，姐姐对弟弟好，天经地义啦。”
骆星野显然不信：“但是几个月前，我们还是陌生人吧？”
我满不在乎道：“那又怎么样，现在我们是家人了。”
我微微起身，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是真心把你当亲人的，不是玩过家家。”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他说话。
骆星野怔了许久，眸光微闪，像是有些动容，“我……”
我一秒破功：“所以能扶姐姐去个洗手间吗？吊瓶打多了，姐姐膀胱快炸了。”
骆星野：“……”
我和骆星野旷课的事没被父母发现，但我们俩关系变好的事倒是有被他们发觉。
4
吃饭时，我不小心被颗花椒呛到，咳嗽的使唤，骆星野给我倒了杯水。
我接过水咕噜咕噜灌下，还觉得呛，把杯子再递给他，骆星野会意在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们俩全程没说话，举手投足却显得像是相处了十几年般的默契。
当然，我是被花椒呛得咳嗽，说不出话，骆星野是本来就话不多。
等我从咳嗽中缓过来，才后知后觉看到我妈和我继父两脸惊愕地看着我们，有震惊也有动容。
骆星野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耳朵染上一抹红晕，一言不发地低头继续吃饭。
我被他这副害羞的模样直击心口，故意逗他：“再帮姐姐倒杯水，谢谢弟弟。”
骆星野抬头瞪了我一眼，但还是接过杯子，给我倒了杯水。
继父在这时候想起一件事，说：“小灵生日是不是快到了，今年想怎么过？”
我笑容一顿，下意识看向我妈，我妈的脸色果然也变了，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肯定是还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我继父。
我把骆星野新倒的那杯水一口闷完，若无其事笑地打着哈哈：“这么快就到我生日了吗，我自己都忘了哈哈哈，不过我不喜欢过生日，每次过生日都觉得自己老了一岁。”
继父语气无奈：“你才15岁，大好的年纪，怎么就有这种想法？”
我低着头，戳了戳碗里的饭，可能是喝水喝得太多，忽然没了什么食欲，“因为我不想长大嘛，想永远留在12岁。”
话音刚落，我妈就喊了声我的名字，语气不悦，带着警告的意味：“钟灵！”
我连忙找补，“开玩笑的啦，生日过不过都行，不过白天的时间要留给我哦。”
5
不出意外的，我被我妈喊去谈话了。
因为饭桌上的那几句话，我被她警告了一通。
可能在她看来，这根本算不上是警告，而是担心和安慰，但对我而言，光是那一句“要不要再去心理医生那复诊”，就足够算得上是警告了。
我不想再去看心理医生，每次看心理医生，都让我有种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重新剖开的折磨感。
生日当天，恰好是周末，我起了个大早，准确来说，其实昨晚根本没怎么睡着。
时值四月，天下了点小雨，气温有些凉，我换上那条黑色的长袖连衣裙，跟我妈一同出了门。
我妈见我这副打扮，忍不住埋怨：“感冒才好没多久，怎么不多穿点？”
我淡淡地说：“阿毓喜欢我穿裙子。”
我妈没再说话，只是过来揽住我的肩膀，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臂。
看完阿毓后，我没跟我妈一起回家，而是一个人去了电玩城，往年生日，我也是这么过的。
一个人，从天亮，待到天黑。
然而今天，我在电玩城碰见了一个熟人。
一开始看到骆星野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或者认错了人，直到对方主动朝我走过来，丢了瓶饮料给我。
我连忙反应过来，勉强接住，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骆星野一如既往对我惜字如金，“来玩。”
我“哦”了声，扯了扯嘴角，费力扯出一抹笑，“真巧。”
“不想笑就别笑，丑死了。”骆星野语气十分嫌弃。
我自动忽略他前半句，为自己辩解道：“谁丑了？你姐姐我从小到大收的情书可数都数不来。”
骆星野嗤了声，显然不信我这话的真实度。
他下巴一扬，问：“要不要比赛，输的人请客吃饭？”
看样子他对上次输给我的事还耿耿于怀，小孩年纪不大，胜负欲挺强。
作为姐姐的我只能无奈应下挑战，不过我今天状态不佳，竟频频落败。
我有些难过，鼻子酸酸的。
赢家骆星野却也没见得有多开心，他臭着脸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拽到电玩城门口的迷你KTV前。
“我只等你十分钟。”
骆星野撂下这句话，就把我推进了迷你KTV，关上了门。
关上门前，他还往我手里塞了一包纸巾。
我愣愣地盯着手里的纸巾，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想笑，但鼻子更酸了，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压了很久的情绪也由此爆发。
从12岁起，我就不喜欢过生日。
因为这天，也是我弟弟钟毓的忌日。
钟毓比我小两岁，和骆星野是同个年纪。
老实说，我和钟毓的关系可能算不上好，从小到大，我们俩打过无数的架，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让我们互相大打出手。
我亲爸去世得早，我和钟毓跟着母亲过日子，母亲忙于工作，不怎么管我们。
生活把我和钟毓捆绑在一起，我们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我们最依赖的人，偏偏又是对方。
我一直觉得钟毓是更讨厌我要多一点，因为我平日仗着比他年长两岁，老使唤他。
我12岁生日那天，跟他一块在商场里的电玩城玩，就使唤他去给我买奶茶。
其实商场里有好几家奶茶店，但我却偏要喝在商场外的那家奶茶，也懒得自己去买，威逼利诱钟毓，让他去给我跑腿。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