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除了郡主您，还有谁有这样的动机？有这样的便利？”林千攸的语气冰冷，气息不稳，显然，他也是气急。
“就因为我有这个便利，我有这个动机，所以你就怀疑我吗？”九杉的眼中隐隐闪动泪光，“是不是事情一发生的时候，你就怀疑这件事是我做的！你做下这个圈套，是不是就是为了引我上钩！”
“我只为引心怀鬼胎之人上钩！”
“我心怀鬼胎？我心怀鬼胎的话，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们？为什么要为你们拿解药！为什么……”为什么要给你送铃铛！为什么每每你在外未归的时候，我心里总是为你牵挂！
后面的话，九杉没有说出口，她只是一脸倔强地盯着他。
林千攸冰冷地吐出八个字，“以退为进，斩草除根。”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林千攸俊逸的脸上烙上了一个深深的巴掌印。
林千然回过神来，这事儿当真是要闹大了，她正要开口劝解，九杉便已经重新开口。
她的身子都在颤抖，“林千攸！你真是混蛋！当初利用我，欺骗我，把我当成你的工具，现在，出了事情，你便第一个怀疑我！你凭什么这般怀疑我！我堂堂郡主，从小到大没人让我受过这般大的委屈！只有你让我接二连三地受这般大的委屈！你凭什么！凭什么！”
九杉的控诉凄厉而怨愤，让林千然心口又禁不住一阵扯疼。
脸上的疼痛并没有让林千攸皱一下眉头，他此刻的平静更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九杉的心尖上。
他说：“在没有证据之前，我不会轻易怀疑人。”
没有证据之前，不会轻易怀疑人。而现在，他已经有了证据指向九杉。
林千攸和九杉的目光交织在一起，一人冰冷漠然，一人激动怨愤。
他们都没有再说话，但是这样的目光交汇，却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更带着一股让人几乎窒息的压抑。
良久，林千攸才缓缓开口，脸上换上了完全不一样的神色，隐隐的，有一丝嘲弄，“这件事已经成了如此局面，郡主做或没做，都不再有回旋的余地，是我不该这般鲁莽，以下犯上，质问郡主，请郡主见谅。”
说罢，他便向九杉行了个礼，行过礼后，他语气淡淡地说：“蔽舍简陋，恐招待不周。景王曾与在下提过，希望郡主能与他一道到府尹的别院下榻，如此，景王亦能照应郡主一二。”
他这是要赶她走？九杉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呆呆愣愣的，眼神一片空洞。
林千攸又冲九杉微微拱手，然后便转身迈步离开。
他的背脊挺拔，林千然看到他的脸上的神情，还是像方才那般冰冷，如同冰渣子一般，还带着一股决绝。
九杉的双手慢慢握成了拳头，她豁然拔腿便跑到了林千攸的跟前，目光倔强，“我说了，这件事，我没有做！我不知道剑锋为什么回去做那些事情，为什么又把责任都推到我的身上，我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林千攸的目光落在九杉身上，良久他才开口，“或许，这件事，郡主当真是受人诬陷的吧，所谓的真相，现在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什么没有意义！对你来说没有意义，但是对我来说，却意义重大！我岳九杉没做过的事情，就算是死，也不会承认！”
林千然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上前再次挡在他们两人中间，看着林千攸，“哥哥，我天天和郡主在一起，郡主有没有做这件事我再清楚不过。而且这件事，光凭一个暗卫的证词，也并不能就这样断定这件事就是郡主做的，这个暗卫或许早就被别人买通了呢？”
九杉看着林千然的眼神中蒙上了几分异样，眼眶中的那抹酸涩眼看就要涌了出来，被她硬生生地忍了回去。
林千攸看着她们两人，眼波中带着平静，他缓缓开口，“好，我相信这件事不是郡主所做，那么然后呢？”
两人都愣住了，不知道林千攸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千攸把目光对向了九杉，“这件事不是你做的，那么，会是谁做的？”
他问得平静，却把九杉的心弄得波澜难平。
这个问题，她们所有人心里都有答案。
林千攸继续用这般平静，甚至近乎残忍的语调说：“这件事不是郡主做的，那便是太子做的。因为除了他，不会有人会平白无故地为他抹去这些罪证。郡主有没有想过，剑锋为什么会开口指证你？”
“我，我不知道……”九杉脸上一片茫然，但是林千然心里，却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早在盐务案被我揪住把柄的时候，其实我们的立场已经是完全对立的了。至少，从明面上，我们的立场应该是完全对立的。太子会相当设法地把你，从我们这里拉回他的阵营中去。剑锋最后的指证，便是把你推过去的最后一下。”
九杉完全震住，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
其实林千攸早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这件事，要么就如同剑锋最后指证的那般，是九杉做的，要么，就是太子幕后指使。
他既然能让剑锋把责任都推到九杉身上，便是要让他怀疑九杉，让九杉远离林家。
这样的计策，也不失为离间计。
就像林千攸方才所言，这件事是不是九杉所做的，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结果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最后他们都是对立面。
与其如此，林千攸便不愿意再与九杉多说什么，索性就这样不欢而散吧。
但是九杉却是这般执拗，定要为自己讨一个清白。
林千攸神情淡淡地看着九杉的神情从迷惑，到震惊，到最后的不敢相信。
林千然把其中的关窍想通了之后，心里也禁不住一阵阵扯疼。太子这是在逼着九杉站队。太子是九杉的亲哥哥，她会如何站队？一切自然是不言自明。
林千攸声音平静，“郡主，如果这件事并没有发生，宣王被安全押送回京，关于太子的所有奏报也都尽数奏本呈交到了皇上手中。到那个时候，太子受到严惩，甚至有可能会被废黜。到那个时候，郡主对我们，又将会是怎样矛盾的心态？郡主难道就不会对我们心存恨意吗？既然现在这件事发生了，给我们提了个醒儿，那我们，便都应该按照对我们最正确的方式行事。”
九杉在他这番冷静又直白的话下彻底颓然了，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无数的针刺着，没有一处不在狠狠地发疼。
“一会儿我便派人把您送到景王爷处。”
离开了这里，他们林家和九杉郡主，便再无私下往来。这一段相处的时光，也将会不被人所提及。
说罢，林千攸又冲九杉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林千攸，你等等！”九杉再次叫住了他。
林千攸站住了，只是站住，却并没有回头，九杉刚要开口，林千攸的声音便已经传来，“我怀疑过。”
他言罢，便大踏步地走了。
他说他怀疑过，一开始，他便是来求证的，所以他激动，他愤愤，他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但是后来，面对九杉的辩解，他慢慢平静了，他发现自己面对着她那般倔强的辩解，根本硬不起心肠继续坚持自己的怀疑。
他嘴上不服软，为的也不过是今后彻底与她断了来往罢了。他们林家，不想牵扯进储君斗争之中。
怀疑过，那是不是说，现在他已经相信她了呢？
九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追上了几步，但是很快，她便停了下来，只是怔怔地看着。
他知道自己想要问什么问题，他竟这般了解自己的心思。
他没有提到那个铃铛，他是忘了吗？还是有意没提，想要就此留个纪念？
九杉私心里是期盼着他是有心的，至少，每每在看到那个铃铛的时候，便能想象另一个铃铛在他手里的样子。
林千然手里拿着莲蓬，眼下，她的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最开始采到莲蓬的开心和兴奋。
她和九杉相对而立，最后却是相对无言。
半晌，九杉才开口，“我从来不会去过问皇长兄在朝政党政上的事情。皇长兄对我很好，我没有想到，他会是这般冷酷。”
“自古帝王之才，没有谁是心肠软之人。因为每一条帝王之路，本就是用无数鲜血和杀戮换来的，等到最后登上了那个位置，再软的心，也已经变成了磐石那般发硬。”
九杉听了林千然的这一番话，脸上不觉现出了惊诧的神色，似乎不敢相信这些话实际上是出自一个与之年纪相仿的女孩之口。
“假设，我皇长兄真的登上了皇位，你们林家今日这般相待，他岂会轻易放过？”
林千然神色倒是坦荡，“若当真如此，那便也是林家自己的造化，顺其自然吧。一味钻营，也不见得不会撞南墙。”
九杉看到她这般坦荡神色，心里不觉又是一阵触动。她在心里暗暗思忖，若是当真有那么一天，那，便让她来尽全力保住他们吧！
九杉当天就被景王派人接走了，林千攸并没有来送她，她眼中禁不住闪过一丝失落，林千然与她挥手道别。
她们再见面的时候，定是在京城了，到那个时候，便没有什么小千子，也没有了这么多以来的美好回忆。
林千然一脸怅然，落英和缤纷也都红了眼眶，九杉的面容，却满是倔强，一股要横冲直撞的倔强。
性情这般单纯直率的郡主，今后，一定会过得自由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