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瑾同意出兵,但是具体要如何行动,如何掩人耳目,不让南楚之人察觉,这个问题值得好生商议。
贺云修知晓蜀地有哪些生意铺子是吴用所有,岳瑾派人暗中格外留意盯梢,自己的人行事也尽量小心谨慎,不被他们所察。
岳瑾无召不得进京,为了不让人看出岳瑾其实已经不在蜀地,便要制造一个假象,最好的办法,他要时不时出来露面,但也仅限于露面,只为了让大家觉得景王实际上一直都在蜀地的假象。
而露面的最好方式,便是深入百姓,视察民情。
百姓并不认识真正的景王是什么样,也不知道他的生活习性,他的一些小习惯,所以,只需要找个体型相似之人易容成景王的模样做一场戏便可。
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这个道理。
谁也不会想到,经常在民众面前露面的景王,实际上已经离开了蜀地,在赶往京城的路上。
岳瑾一个人的行踪并不难掩盖,但是他手下的士兵,要从蜀地悄无声息地到京城,委实不易。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对手们,却给了他们一个瞒天过海的好机会。
吴用分布在蜀中、云南,以及滇南地区的人,都在蠢蠢欲动。
吴用要起事,便定然需要召集人手,他在各地培养的人,也都在这个时候收到命令,及时回京,以为所用。
他们动了,岳瑾便也可以趁着这个时机一起动,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吴用就算再聪明,也不会能及时察觉到这些人当中有大部分是岳瑾的人。
步步为营,筹谋布局,等待他们的,即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所以残酷,不仅仅是因为敌人的强大,更因为,今日的敌人,曾是当日的亲人。
任谁都没有想到,曾经的两兄弟,会这般兵戎相见。
贺云修跟着岳瑾一道安排部署,每日都忙得昏天暗地,林千然便只能每日在房间里等他。
起先岳瑾给他们两人安排了两间客房,贺云修却十分坦然言道:“我们要一间即可。”
林千然看到岳瑾的神色微微变了变,随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好吧,林千然这个长嫂和小叔子之间的奸情已经人尽皆知,他们也已经厚着脸皮肆意妄为了。
贺云修从外面回来,林千然长了一对狗鼻子,“你身上怎么有女人的香气?”
她开始扒他的衣服,上下查探他在外面鬼混的证据。
贺云修好笑地任由她拿捏,林千然在他背后看到了一道纤长的指甲印,一路从肩膀绵延到背部,见证了当时的战况激烈程度。
林千然炸毛了,“这是什么!”
贺云修眼神幽幽,“这是昨晚上某人留下的。喏,还有这儿,老大一个抓痕,真疼。”
林千然脸上微微泛红,“我哪儿有抓你!”
人家明明很温柔。
林千然的注意力没有这么快被他转移,“别给我说些有的没的,你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的香气?你不是和景王去办正经事的吗?”
贺云修面露窘态,摸了摸鼻子,林千然见他这般,又炸毛了,“贺云修,你给我说清楚!你们去办了什么正经事!”
贺云修脸色有些无奈,“我们真的是办了正经事,这香味,纯属意外。我们谈完事情,我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个小姑娘,就是那个小黑狗的主人,她对我们有些误会,我就跟她解释了几句,香味就从她那儿过到我这儿来的。”
“真的?”林千然放下了心来,但是还是没有松口。
“自然是真的。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哪儿有时间寻花问柳。”
林千然冷眼,“意思是,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就可以去寻花问柳了?”
贺云修又窘笑一下,“怎么会!我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小狐狸精,怎么还会多看别人一眼。”
林千然怒瞪,“你才是狐狸精!臭狐狸!”
贺云修宠溺地笑,“好好好,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烛影之中,缱绻一室。
滴漏如泪,一点一点,将欢愉的时间衡量。
待一切平息,床上,疲倦的两人互相依偎,相拥而卧。
……
元和十九年,九月。大元太子岳恒率战败之贺家军狼狈归京,受到皇上责骂,皇上的态度转变,让朝中的风向标也慢慢发生了扭转,太子现出失势之态。
同时,远在蜀地的景王岳瑾开始谋划布局,带兵入宫。
同年十月,一月时间里,太子手下门生因结党营私,欺压百姓,生意欺诈等大小事宜被查出,进而牵扯出一系列烂账,更是大失皇上隆宠圣恩。
而此时,岳瑾的人马已经在回京路上,一切都进行得悄无声息,无人察觉。
岳瑾时时派人打探回报京中的情况,得到的消息是,京中一片宁静。
岳瑾身边的大将郁凡泽有些沉不住气,“爷,现在京城依旧全无半点动静,我们此行,当真做对了吗?”
岳瑾手中正握着一个青窑白瓷茶杯,眉头亦是紧紧地锁着,半晌,他清冷的声音方才响起,“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决定这般行事,便断断没有半途而废,打退堂鼓的道理。”
郁凡泽看了看岳瑾,又看了看外面正黑沉沉一片的天空,也没了话。
岳瑾心头的紧张和沉郁没有比任何人的少,但是他是他们的头领,他是领导者,他不能有任何的犹疑,哪怕他心底也生出了忐忑,他也绝对不能有任何表现。
十月底,京城天气骤冷,竟然早早地飘起了第一场雪。
就在初雪方至,京中,也终于传来了动静。
太子率着贺家军,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消息一出,顿时各方巨变,闻风而动。
禁卫军将皇宫紧紧围着,进入了戒严状态,殊死抵抗。
皇上气得跳脚,发誓定要将太子千刀万剐。
岳瑾得知此消息,神色大为舒展,事情果真如同贺云修所言。
太子这段时间失去颇多隆宠,被人挑拨之下,担心太子之位不保,终是举兵逼宫。
太子不知道的是,贺家军中的副将,已经被许柏羽所收买。
许柏羽带着贺云修的亲笔信以及信物对那些信得过的副将进行游说,若是太子执意逼宫,贺家军假意支持。
而禁卫军统领,也被许柏羽所游说,待贺家军和禁卫军交战,两方假意胶着激战,两败俱伤,待到损失惨烈之时,真正的敌人,便会被引出来。
引蛇出洞,麻痹敌人意志,然后再诱敌深入,最后里外夹击,一举反击。
至于太子,贺云修并不想利用他,贺云修最初的期望是他能放弃逼宫的想法,但是,他本身就有这样的念头,只被人稍稍挑拨,便开始妄动。
既然太子这般迫不及待,贺云修对他也没有什么好顾虑的,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让皇上废掉太子,重立储君,岂不更好?
岳瑾召集京中人手,严正以待,蓄势待发。
一旦南楚旧军控制京城,发动战事,他便释放信号,大部分埋伏在京外的军队便会攻入京城,与他们里应外合。
贺家军和禁卫军厮杀,两方惨烈,死伤惨重,太子大有逼宫成功之势。
天气越来越冷,刚刚入十一月,却让林千然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贺云修和岳瑾要率一小支军队潜入了京城埋伏,做内应。
林千然要一道入城,贺云修坚决反对,他没有服软,她也坚决不退让,他们冷战了一天。
头天晚上,贺云修给她下了药,她一觉醒来的时候,身旁只留下了一封信。
信笺上依旧画着一朵洁白的云朵,信上面,依旧只有那么寥寥两个字:等我。
林千然气得差点把信撕了。
十一月初七,一切都结束,但结束的开始,又是新一轮的爆发。
太子自以为成功拿下皇宫,要把整个大元江山收入囊中之际,京城之外突然涌进了另一波人马,这些人马有如从天而降,悄无声息,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太子岳恒还未来得及把皇上的头颅砍下,紫禁城便被这么一支人马团团围住,整个京城也都尽数被控制。
所有人都惊诧错愕,包括太子。
这时候,禁军统领、贺家军首领纷纷跪下向皇上陈述真相。
“攻城之人,乃是南楚旧臣,他们早有图谋之心,他们精心谋划,对林家、贺家先后动手,削弱大元兵力,又让太子逼宫,让我们自相残杀,他们最后坐收渔利。为了对乱党一举剿灭,故而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城外,景王已经率军围城,京城附近的禹城军也已经集结待发,届时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将他们一举剿灭!”
贺家军举兵倒戈,与禁卫军共同守卫皇城,同仇敌忾。
整个京城都被南楚旧军占领,京城成了一座孤城。
当然,如若他们知道景王和贺云修在京中,便大约不会这般自信。
大军之首,一个身穿绛紫色长袍的男子翩然而立,面容俊美无双,曲线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优美,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但是他的面色却十分苍白,苍白得近乎病态,他的两眼空洞无神,目光似乎望得很远,远得几乎没有焦点。
他如同鬼魅一般,静静地立在城门之上,不言不语,无悲无喜。
这一场争夺的结局究竟会怎样?他不知道,他似乎,也并不关心,他做这些,不过是在完成一种仪式罢了。
当这场仪式完成,结果胜也好,败也罢,都再与他无关了。
他,也就可以解脱了。这么多年加在他身上的重担和束缚,也就可以彻底卸下。
他薄唇轻抿,一道冷冽的声音从唇畔逸出,“拿下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