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千然抱过女儿,一溜烟地往后院跑走,生怕妙妙再杀回来,把她的娃给抢走了。
这小顽皮根本就拘不住,眼下睡饱了,早就欢腾开了。
“娘亲,你走快点!”
“娘亲,你怎么这么慢!”
“娘亲,你再这么慢,我可不带你玩了!”
“念念,别跑!仔细摔了!”林千然在身后追得有点无力。
这时候,另一个路口上跑出了另一个小童,刚好跟念之撞了个满怀。
那小男孩年纪较小,身量也没有念之这般高,这一撞,自己被撞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孩没有哭闹,只是一脸懵懂地坐在地上看着念之。
一个奶娘赶紧上前,把自家少爷抱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查看了起来,嘴里连连是安慰的话。
林千然也有些吓住了,赶忙上前,急急开口道歉,“对不住,小女太过鲁莽,冲撞了你家公子。念念,还不快给这个小弟弟道歉。”
念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有点小心地开口,“对不起,我错了。”
男孩只有三岁的光景,但却出奇的懂事,说话有点稚声稚气,“没关系,不痛。”
他说完转头看向了一边,林千然也跟着转过了脑袋,愣了一下,却是许若灵。
方才在人群中倒是没有看到她,那天看到许柏羽回京,也未见她同行,她以为许若灵今年未回京城呢。
却未想,现在遇上了。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一时都有点愣怔。
许若灵挽着一个漂亮的高云髻,面色红润,气色极好,整张脸上都挂满了馨馨然的笑。
林千然知道她嫁得很不错,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却家事干净简单,过得简单又快乐。
眼下看她的情况,便知道她所听说的情况不假。
片刻之后,许若灵率先笑了,依旧笑得很和煦温婉。
她轻轻开口,是一副老朋友的口吻,“好久不见。”
林千然从她的笑中看到了冰雪消融,暖阳初放。
往日那些本就算不得什么误会的事儿都在这一记笑中消弭无形,成了过眼云烟。
旋即,她也绽出一朵温暖的笑,“是啊,好久不见了。”
景初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自家娘亲,又望了望漂亮的小姐姐,“娘亲,我能跟这位小姐姐一起去玩吗?”
念之也望着自家娘亲,“娘亲,我能跟这位小弟弟一起去玩吗?”
林千然和许若灵对视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各自抚着自己孩子的脑袋,点了点头。
“去吧,小心着玩,别摔了。”
“不要鲁莽,再把弟弟撞地上娘亲就打你屁屁。”
两个小朋友得了恩允,马上手牵着手,欢快地离开了,落英赶忙跟了上去照看着,贺雨溪不想打扰她们说话,便也一道跟去了。
许若灵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我们过去坐坐,说说话吧。”
林千然从善如流,两人相携而去。
立在亭中,赏着这满园的萧瑟秋季,心情却是格外宁静。
“没想到,我再见到你,心境竟然这么平和,没有嫉妒,也没有怨恨。”许若灵率先开口。
这话乃是出自真心,当初第一次见到林千然,见到她和贺云修那般轻松自在的相处,见到贺云修待她那般随意亲近,自己真是心里直泛酸水。
晚上之时,本欲找机会跟贺云修重叙前缘,却不想又撞见他们愈加亲密的一幕,后来倔强地坚持与贺云修把心中的情愫倾吐,换来的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已另有所属,属意于这个女人。
当时的自己还是心有不甘,觉得自己并不比林千然差,当年的事,也并非出自她本心,一切都是父亲的决定。
她不撞南墙不回头,赏梅宴会上抽中与林千然对决,她便觉得是老天爷给她的绝佳机会,她自认为可以把林千然打得落花流水,却没想到……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一点点地把她和贺云修越推越远。
她渐渐知道,自己是不能再有任何执念了。
早在多年前她便释然放下,现在再见到当日情敌,心里也是一片平静。
须臾的时间,许若灵心里已经转了好些心思,林千然也只是心生感慨,“我没想到的是,我们再见面,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许若灵不觉笑了,眼中透着静静的平和,“嗯,是啊,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最后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当真让人禁不住唏嘘。好在,现在大家都过得这般好。”
两人闲闲地说着话,真的像是久别的老朋友,气氛闲适又恬淡,如同空气中淡淡花香。
她们互相聊着彼此的生活,甚至,聊着自己的男人。
当她放开了之后,贺云修便已经不是她们谈话中的禁忌。
许若灵兄妹跟贺云修兄妹自小便认识,交情亦不错,今日跟许若灵畅谈,林千然才知道了贺云修以前小时候做过的调皮事,不觉笑得前仰后合,气氛好不欢快。
聊得尽兴之时,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往这个方向走来,在亭子外风度翩翩地向林千然行了一礼。
林千然只觉得这男子书生卷十足,气度儒雅至极。
他的目光柔柔地落在许若灵的身上,林千然看这神色,想到方才许若灵口中的丈夫,她便自动对号入座了,这位,想来就是许若灵的丈夫,狄广轩。
林千然已与许若灵聊得差不多,她很是识趣,两方打了个招呼便道:“说来这灵佛寺我还是第一次来,我正想要去前头去转转,就失陪了。”
言罢,袅袅一礼,便从亭子里退了出去。
一边走一边心道,这别人家的丈夫,少个一时半刻见不着媳妇都知道来寻,只不知自己家的那位现在何处。
好似有感应一般,林千然刚在心里犯嘀咕,前头便走来了一个小沙弥,“贺夫人,前头贺大人在找您呢,您且跟小的来吧。”
林千然心里微愣,随即一股甜意蔓延开去,不疑有他。
贺雨溪也不想做电灯泡,她掩嘴一笑,只道自己去看看念之便也识趣地走了。
林千然嘴角含着笑,由着那小沙弥在前引路,缓步行着。
……
秋风飒爽,山头给染得一片金黄,只有火红的枫叶在其中点缀出不一样的色彩。
岳瑾立在一株火红的枫树下,一派意气风发地与众下训话。
现在毕竟是在外面,岳瑾也没有一味抓着公事不放,约莫说了一段,便让无事之人散了。
岳瑾眸中含着笑意看着贺云修,“贺爱卿现在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得亏之前朕没有强硬地下旨赐婚,不然乱点了鸳鸯谱不说,今日,朕只怕也没这么一个得力助手,给朕指点江山。”
贺云修眉目疏朗,大言不惭,还不忘拍拍马屁,“那也是皇上慧眼识英雄,才不至于让宝珠蒙尘。”
岳瑾听得他这般厚脸皮的话,不觉好笑。
贺云修见这里已经没他什么事儿,正打算告退去寻妻女,而这时,许老打着千儿站了出来,他一副老态,神色惘惘,“皇上,别人家都美美满满,子孙满堂,唯独老臣家中这一桩事儿,实在是……”
“父亲!咱们的家事你又要在皇上和百官跟前宣扬,这不是让儿子面上难看吗?”许柏羽脸色一阵阵发黑,赶忙把老父亲拦了下来。
许老一阵吹胡子瞪眼,“让你面上难看?私底下你但凡是肯定我的安排,我也不用卖着老脸在皇上面前闹笑话。”
还未散去的朝臣瞧着这两父子又要开始掰扯家常里短的,面上不觉也现出一丝好笑神色,也颇有看两父子打太极的意思。
许柏羽只觉得脸上臊得慌,自己老爹为了逼他成亲,当真各种手段荤素不忌,眼下这是要向皇上讨圣旨的意思啊。
许柏羽额头直突突,好言好语地劝着,“父亲,这成婚之事讲究缘分,您得给我时间,让儿子慢慢地找,总不能随便拉上一个就硬绑在一起吧。”
许老根本不买他的帐,“这样的话你多少年前都一直在说,净是糊弄我这老骨头!这么多年,也没瞧你找了谁。今天我就是把老脸给卖,也要求皇上给个恩典,圣旨一下,看你还有什么可推脱的。”
岳瑾瞧着这闹开了的架势,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清官难断家务事。
这怎么说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他这个做皇上的过多干预也不是个事儿,但瞧着许老这着急上火的模样,求圣旨都求到自己跟前来了,自己若是不应允了,似乎也说不过去。
许柏羽还想再说什么,许老瞪了儿子一眼,转脸就要给皇上陈词求发圣旨。
正这时,一个白净小巧的小厮凑到了跟前,扬着笑脸看着许老,“许老爷,许大人不是早给您把儿媳妇领进家门了吗?怎的您还要拿这事儿叨扰皇上?”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突然出现的小厮身上,许柏羽听了这话,额头的突突跳得更厉害了,深感大事不妙,他将有大劫!
许老看到她,先是愣怔片刻,随即认了出来,“你,你……”
许老一口气噎在喉咙,想要大声呵斥,但碍于周围这么多人在场,连皇上都在,他便只能强自压着,只瞪着一双老目,恨不得把妙妙的身上瞪出俩窟窿。
岳瑾眼力不差,一眼就瞧出了这小厮是个女子,见她这般,多多少少都猜到了什么。
岳瑾倒是有些兴趣,许柏羽不哼不哈的,身边却带着这么一个女子,看来有戏。
岳瑾动了兴味,“唔,这是怎么回事?人已经领进家门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不……”
“没……”
许柏羽两父子难得齐心协力地想把话头压下去,但妙妙已经一马当先,抢过了话茬。
“那个人就是我啊,我其实是个女的,我就是许柏羽领进门的新媳妇儿,我叫妙妙。”
说罢,她一下子挽住了许柏羽的手臂,乖巧地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臂上,笑得灿烂,明媚又鲜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