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沉,丰盛的晚膳已经备好,林千然的脖子伸得老长,最后只瞧见林千攸清瘦的身影,她不甘心地伸头去往,身后空无一人,她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我嫂嫂呢?”林千然的语气颇为不客气,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明明是很不敬的语气,但是偏偏,林千攸竟然吃瘪地不敢斥责。
林千然看到他这般神色,哼了一声,“哥哥不把嫂嫂接回来,我就不理你!”
言罢,甩给他一个傲娇的背影,径直坐下吃了起来。
林千攸觉得身上一阵凉飕飕的,脸上神情十分纠结郁闷。
整个吃饭的过程都十分沉闷,林千攸觉得角色什么时候反转了,明明他才是那个应该掌控一切的主导者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变成这么低声下气了?
整个吃饭期间,林千攸都下意识地用余光瞟着自家妹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林千然把他的目光尽收眼底,但是却佯装什么都没有察觉,依旧十分悠然自得地吃着自己的。
终于,一向镇定沉稳的林哥哥淡定不下来了,他轻咳一声,“千然,为兄想请你帮忙……”
“不帮,自己媳妇儿,自己哄去。”林千然未待他说完,便轻飘飘地撂下了这么一句话,把林千攸剩下的话都堵了回去。
林千攸顿时一副吃瘪受挫的神情,眼神哀怨地看着她。
离家一趟,翅膀果然硬了……
如此,林千攸便在这样的纠结郁卒的心情中吃完了一顿饭,林千然吃罢,招呼也不打就轻松愉快地走了。
第二天,林千攸回家的讯号一传出,林千然便屁颠屁颠地往门口看,伸长了脖子使劲瞅着他的身后,唔,跟着一个人,但是那人,绝对不可能是女人这样的生物。
林千然原本还绷着的脸马上就咧开了一个笑,甜甜腻腻,灿若莲花。
贺云修身形如苍松迎风一般,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又带着一股宠溺的味道,分外赏心悦目。
林千攸郁卒地发现,自己很快变成了背景墙,就是嫌弃自己的妹妹,此刻眼中也没了自己的存在。
贺云修行至林千然的跟前,很自然地在她的脑袋上摸了摸,眼眸闪闪,“可曾想我?”
林千然脸色立马绯红,她还未有什么回应,身后变成传来了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林千攸如今不敢招惹自家妹妹,但是对贺云修这个外人,他还是十分不客气,于是,贺云修收获了他一记狠厉的刀眼,并被他连拖带拽地从林千然的身边拽走。
贺云修回头无辜地看了林千然一眼,然后不忘对林千攸进行一番调侃,“有些人不好过,就见不得别人好,心思可真是阴暗。”
林千攸又回头给了他一记刀眼。
饭桌上,贺云修毫不顾忌地给林千然布菜,林千然有意要给自己哥哥一点刺激,便也配合着他一起演戏,上演了一出十分完美的互秀恩爱戏码,深深地辣了林千攸的眼睛。
饭后,贺云修十分自然地说出了插刀子的话,“阿攸,郡主怎不在?”
这话问得太过刻意,林千然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哪有这样的客人,在主人家吃过了饭之后才恍然问起主人的去向,林千攸闻言,也是深深地剜了他一眼。
林哥哥内心独白,不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会死吗!
林千攸不想理这个故意在他面前秀恩爱的人。
偏偏林千然与他一唱一和,“郡主被某人气走了,这么久了也没接回来。”
贺云修挑挑眉,“哦?怎么就气走了?”
林千然余光瞟着林千攸,“还不是因为某些久别重逢的红颜知己!有一句话说得可真是不错,男人啊,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男人不论娶了哪个,总是得不到的那个才是最好的。”
林千然的话让两个男人的眼角都抽搐了一下。
贺云修非常及时地表忠心,“阿然,我不会。你永远都是我心口的朱砂痣,不会变成饭粘子。”
林千然心里动了一下,但是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不留情地斥道:“男人的承诺根本就一文不值,我才不信。”
贺云修笑,“那你要怎样才肯信?要不,你赶紧嫁过来,亲身验证?”
林千然娇嗔地瞪了他一眼,“想得美。”
坐在他们对面的林千攸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豁然起身,“我出去一下。”
言罢,便冷着脸快步走了出去。
“唉,去哪儿啊这么着急?”贺云修在背后喊着。
林千攸没心情理会他的明知故问。
身后又传来了贺云修带笑的话,“哄女人得说情话,你若冷着脸去当冰神,是哄不回来的。”
“哄不回来就别回来了。”林千然跟着补刀,林千攸往外迈的步子不觉顿了顿,嘴角狠狠地抽搐,话说,这里好像是他的地盘吧!这些人都怎么回事?鸠占鹊巢还占得这么理所当然!
林千攸愤愤甩袖。
嘉和宫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颀长又清瘦的身影,他背脊挺得直直的,略带着些许无奈地看着这个宫宇。
守门的宫女内侍这几日日日都能见到他,看到他入夜了还进宫来此,都投以略微复杂的眼神。
郡主和郡马闹矛盾的事情他们自然是知道,郡马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此相请,但九杉郡主连面都没有露一个,连连让他吃闭门羹,未想,今日竟然来了两次。
九杉身边的丫鬟宁儿走了出来,面上带着难色,“郡马,郡主说身子不适,任何人都不想见……”
林千攸早便料到这样的结果,他脑中蓦地闪过贺云修说的那句话,女人是靠哄的……
他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尴尬,脸色也微微变了。
他顿了片刻,“你把周围守着的宫女都遣退下去,我便这般与郡主单独说几句话。”
宁儿面露难色,林千攸的态度却十分坚持,他本就是严肃之人,眼下拉着脸对宁儿这般言道,宁儿自然是不敢再有半分多言。
片刻功夫,守在屋外的宫女全都退了下去,空荡荡的屋檐院落前便只剩下林千攸这略显单薄孤寂的身影,他缓步走了上前,站在了门边。
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动静,但那微弱的烛光闪烁,林千攸知道九杉还未歇下。
有些话他觉得有些难以说出口,酝酿了半晌都是沉默以对。
冷风呼呼地吹着,吹动了他身上那小小的铃铛,没一会儿,里面便有一阵同样清脆的声音相呼应。
这清脆的铃铛,顿时让林千攸的心里暖了起来,嘴角也禁不住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轻轻开口,“九儿……”
里面依旧一片沉静,全无回应之声。
林千攸暗暗叹气,“你当真决定永生都不理我了吗?”
林千攸心里的话在喉间打了好几个结,才终于缓缓吐出,声音如同这雪夜一般清冷,又夹杂着一丝无奈。
“你知晓我本是性情冷淡之人,并不惯会说些甜言蜜语……”
他顿了顿,“原本在我们成婚之前,我便与你说过桑月之事,我从一开始便不打算隐瞒,只你并未深问,所以我也并未多言。我既已经开诚布公,便是心里坦荡,我亦与你谈过,日后是绝不会有出轨之言行。”
“戎狄入京朝贡,我自是知晓,但桑月也会一道前来,却是我始料不及。我初见她,便是你撞见的那次。我们皆是被人引过去,并非暗自私会。至于你看到的……桑月与我乍见,意外惊喜混杂,一时失态罢了。”
林千攸说着,面色不觉有些尴尬。
当日与桑月相见,的确是十分惊诧,而桑月见了他,颇为激动,在林千攸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紧紧地抱了过来,紧接着,九杉便冲了出来。
这一切剧情发展太过紧凑,林千攸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被九杉扇了个大巴掌,他也是十分委屈啊。
林千攸说着这些,屋子里还是一片沉静,全无回应之声,连那铃铛,也息了声。
这让林千攸颇有些懊恼,他这是要自说自话到底吗?
“我与她已经是过去式,就算她对我依旧有情,但我已经有了你,又怎会再去招惹她?后来所谓的信物,也是一时大意,被蒋月涵所栽赃,才至连连兵败山倒,林家举家被牵连入狱。”他幽幽叹气。
他见里面依旧是一片安静,全无回应,不觉有些自我垂怜的味道,“我已经把事情都解释与你,你还要继续这般生我的气吗?”
他揉了揉眉心,轻声哄劝,“跟我回家吧,嗯?好不好?”
他见不到里面的场景,浑然不知里面的人听得他这柔声细语已经百爪挠心,恨不得直接冲了出来,但是,她却还是不解气,更有一丝不安心。
他喜欢过那女子,却从未说过喜欢她。
九杉强自按捺着激荡澎湃的心,暗暗在心里呐喊,只要你说喜欢我,只要说一句,我便马上跟你回去。
九杉再侧耳倾听,外面又恢复了平静。
她眉头抖了几下,就这样走了?怎可就这般轻易地走了?怎这般没有恒心!
九杉又气又恼,终于没忍住,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她刚拉开房门,便瞧见站在门边的那人,他未曾离去,只静静地负手而立,神色间颇为无奈头疼,显然,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哄女孩儿,从来都不是他的强项。
正当他眉头紧锁一筹莫展之时,未料想门却被打开了,九杉只穿着一件月白的小袄,头发披散,全无簪佩,面青消瘦,露着焦急之态。
林千攸看到她,一直沉着的心豁然便开朗了起来,蒙上了一股连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欣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