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冷风瑟瑟，监狱里更是一片阴冷潮湿，林千然刚进去，浑身便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牢中光线很昏暗，让林千然适应了一阵才勉强看清楚了周围的情况。
事实证明，电视剧诚不欺她，这里的天牢，果真如同她在二十一世纪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那般，脏乱逼仄，气味浊厚难闻，牢中关着的犯人一个个衣裳破旧，眼神空洞，带着一股可怖神色盯着新加入的伙伴。
林千攸看着她，“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林千然心头变得一片安定。
因为林千攸的打点，她拥有了单独一间牢房，这让她免于担忧被其他老犯人欺负，也能不受打扰地想事情。
林千攸和缤纷走后，林千然屈腿坐到了角落里，静静地想着整件事情。
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其他，便是袁敬源的真正死因。
既然是一起命案，若是连最基本的死因都没有查清楚，那后续的一切推理便都无从谈起。
额头上的砸伤不会致命，全身上下也没有其他任何致命伤，也未在身上发现譬如银针之类细小的伤痕，那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再有便是那些蚂蚁，究竟是怎么回事？林千然总觉得，那些蚂蚁，定然与他的死有着某种特殊的联系，但是，这样的联系究竟是什么呢？林千然陷入了苦恼的思虑之中。
当天晚上，林千攸又来了，身后跟着落英和缤纷两个红眼小兔子。
林千然的脚有点发麻，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是一下没成功，有些狼狈地跌了回去。
她们见到林千然这般，眼眶便又发红了起来。
林千然不得不感叹，这两个小丫头，真是她见过的最爱哭的丫头（其实是因为她身边就这两个丫头）！
林千然微微瘸着腿走到了牢边，林千攸默不作声地看着她，落英和缤纷擦了眼泪，把手中的包袱尽数塞了进去，“小姐，这是厚袄子，还有披风，围炉，晚上地上阴冷，您就把这些都垫在地上，别着凉了。”
“这些是吃的，一直在暖格里放着，小姐您赶紧吃了，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最要紧。”
林千然一一把东西都接了过来，反过来用最轻描淡写的神色宽慰她们，就好像自己是个看破一切的智者高人一般。
笑着把两个丫鬟安抚住了，她转头看着林千攸，先前的那些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方才略带浮夸的神色也收敛了起来。
在这位哥哥的面前，还是不要装出那样的模样，根本就骗不过他。
林千然忍不住低低地问了一句，“父亲他，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这个女儿给他脸上抹黑，大发雷霆了？
“父亲让我放宽心，外面的事，一切有我们。”林千攸淡淡地把她的话打断，语气平静地说。
林千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只是“嗯”了一声。
林千然索性不去想林腾飞会有的反应，把她当成家门的祸害也好，愿意相信她，相信她是冤枉的也罢，她现在都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毕竟，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这具身体的父亲罢了。
这一夜，林千然自然是睡得不安生。若是骤然下狱，还能在狱中憨然大睡，那她的心也真够大的，而且，这里真的太冷了，就算有了落英缤纷送来的棉被，她晚上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林千然一整夜都在从头到尾一遍遍地捋着案情，最后闹得自己脑仁儿生疼，不用看，自己现在的形容一定十分憔悴，黑眼圈也迫不及待地出没了。
此时，林千然还想到了另一个人，师父。
她是镇远候府家的小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京中只怕已经各种言论甚嚣尘上，师父定然是知道了吧，他，会不会担心自己？
林千然深深地叹息，她还是希望师父不要知道的好。
林千然被关了三天才终于被提审，这三天，外面的人都没闲着，忙着调查取证，而那个外出办案的京兆府尹许柏羽也回来了。
短短三天，林千然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沉，鼻子也一阵堵塞，看来这具小身板当真是不给力，这就受不住了。
为了不让家人担心，林千然强打精神，让自己显得精神抖擞一些。
袁家一家三口到得很齐全，林腾飞竟也在，他的面容也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那双原本就锐利的眼睛，此时正放着精烁的光看着林千然，林千然与他对视了几秒，然后便把目光移开了。
贺云修父子也在。也是，这件事发生在他们淮南侯府上，他们自然也是要来的。
除了这些人，便再无其他闲杂人等。
林千然被领到了堂前，一位身着大红官袍的男子施施然上了朝堂，他竟是年纪颇轻，看着也就和贺云修、林千攸一般年纪，面容俊朗，眉如羽，眸似星，一派正义凌然，看着比昨天那位司法参靠谱多了。
他便是京兆府尹，许柏羽。
因为暗自盘算他这人的靠谱程度，林千然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些许时间，许柏羽被她这么一看，也把目光对着林千然，如此，两人便这般直勾勾地对视着。
张师爷见此，尖着嗓子咳了几声，林千然移开目光，俯首下跪，“小女子林千然，拜见青天大老爷。”
对于她不自称罪女，许柏羽也并未有任何斥责的意思，而是开门见山，十分快速地进入了正题，“林千然，三日前淮南侯府中发生命案，御史台袁高何二公子袁敬源身亡，现袁大人告你杀害袁敬源，你可认罪？”
林千然不慌不忙地答话，“回禀大人，小女子并未杀人，还请大人能查清此案，给小女子一个公道。”
袁家人俱是一脸愤愤地瞪着林千然，只恨不得能从她的身上瞪出一个大窟窿来。
显然，即便是经过了那天的那一场辩论，他们还是认定了林千然就是凶手。
袁思源又是一个没忍住，“大人！昨日她的簪子就出现在案发现场，她也亲口承认了那簪子是她的，她……”
“袁小姐莫要激动，此案本官自会审问清楚，本官未叫到袁小姐出证言之时，袁小姐只旁听便是。”
许柏羽轻描淡写地把袁思源的话茬截住了，他不去看袁思源的反应，转而看着林千然继续道：“死者临死前，林小姐曾在案发现场，并与死者发生过冲突，是吗？”
林千然涩声答话，“是。”
“林小姐为何会出现在案发现场？又因为何事与死者发生冲突？具体，又发生了何种冲突？”
林千然听到这样的问话，脸色不觉又是一变。
知晓内情的人等，脸色都微微变了一下。
贺知予把目光对向了坐在下首的司法参梁文昭，梁文昭一副“我什么都没说”的认真表情看着他。
贺知予心头竟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他警告梁文昭莫要把此事告诉其他闲杂人等，但是许柏羽作为京兆府尹，乃是主审此案之人，这些案情简报，他竟然也并未呈报，实在是……
许柏羽明显察觉到了堂下气氛的变化，心头疑虑不觉更浓，沉声问道：“林小姐，请回答本官的问话。”
罢了，若是如此便能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便再说一次吧，反正都已经说了一次，也不在乎再多说第二次。
“我，是被人引过去的……”
“千然！”林千攸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和阻止的味道，林千然没有回头，而是面色平静地说：“哥哥，我没事。”
林千攸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前方跪着的小小身影，双拳不觉紧紧地握着。
贺云修这时候站了出来，他的官阶比许柏羽高，所以他并未跪拜，而只是稍稍拱手，“许大人，在下找到了此案的关键证人，她们，或能证明林小姐的清白。”
林千然的眼眸顿时亮了一下，那两个丫鬟？难道，他找到了？
林千然的余光瞥着贺云修，他的侧脸一片平和，带着一股掌控一切的从容。
许柏羽看着贺云修，他敏锐地感觉到，这件事定然有他不知道的内情，而这样的内情，堂下的好些人显然知道，却又急切地掩饰着。
许柏羽与贺云修对视片刻，方开口，“既是如此，传！”
两个丫鬟被带了上来，林千然看到她们之时，眼眸中顿时盛满了怒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们。她真是恨透了！若不是这两个丫头，她也不会陷入这样的陷阱之中！
两名丫鬟扑通跪地，身子瑟瑟发抖。
“堂下何人？”许柏羽惊堂木一拍，高声喝问。
“奴婢，奴婢乃是淮南侯的家奴，锦如。”
“奴婢锦湘。”
“你们二人，与本案有何干系？”
锦如和锦湘互相对视一眼，颤颤地开口，“案发当日，奴婢设计把林小姐身边的丫鬟引开，之后便借着要把她带到前厅的理由把她引到了南厢房之中，意图陷害她与袁公子暗通款曲。”
许柏羽眼神微变，目光在林千然身上扫了一眼，神情依旧镇定。
林腾飞的脸色却是骤然变了，眼中闪着不敢置信的神色。
许柏羽语调未变，“然后呢？”
“林小姐被困在厢房之中，袁公子意图不轨，奴婢在外便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没一会儿，林小姐便，便用椅子，把门砸开，逃了出来。”锦如言道，“奴婢见林小姐衣衫尚且整齐，知道袁公子并未得手，奴婢便，便与锦湘入内查探。”